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雪,白霭霭的一片延绵而去,说也奇怪,就连那些晚年开得不怎么样的樱花今年也都开的特别繁茂。只是身边突然少了一个身影,还是那么的不习惯。-
我不记得他离开又多久了,湖畔的草枯了又换上新装,眼见天边的彩虹也弯成弧线急着消失。-
轻柔的风撩起他白色的外衣,前额的发丝被风卷成刘海,忧郁的眼神透出无限的不舍。他伫立在我面前很久,我们都在沉默。最终他转身上了火车,靠在窗户上凝望着远方,那些从气口喷出的烟四处飘散,寂寞空空,无处可寻。-
酷热的夏天,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读书,他时常胡诌一些,把老子说成是孔子的爷爷,也会把不同时代的人说在一起惹得我大笑。偶尔他也会一个人倚靠在椅背上呆望着天花板,透过眼神清晰地看见他寂静的心,满脑的空白。我就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思绪泛滥,同他沉默。这时候他就伸出右手搭在我的肩上,留给我一个清澈的微笑,然后转过身看着窗外唧唧喳喳的鸟,蓝天漂浮着的白云,没有终点。我一脸的凄凉,心也如此。-
我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孩,不爱运动,特讨厌篮球——它曾经给了我一个特大的耻辱。更糟糕的是我天生的女儿声,就连一些动作举止的都那么象一个女孩(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妈妈怀孕的时候,雌性激素进入我的体内太多,导致我男性女性化)。在别人眼中我是那么的别扭,令很多的男女生呕血,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说我什么,一个字也没有提过。我觉得和他待在一起是最快乐的,即便没有别人那种做作,缺少一些气氛。一样,很快乐。-
渐渐地,我学会和他分享伤悲,甚至是他的感情,他都会告诉我,说完之后一脸清澈的微笑。而我站在四周无人的广场,或仰望夕阳退入山间待它隐没,或俯瞰灯火辉煌的城市,寻找着一丝的温暖。没有星光点缀的天空,仅是一片漆黑,一大片,无限延绵。-
他会从后面用双手搂住我的脖子,他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异常的温和。他会指着黑夜的天空说有流星,我便抬头去看,只是一片黑暗,然后他就开始笑起来。我才明白被他骗了,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嘲讽。很多次尽管自己知道不可能,可我还是会如同往常抬头去看,因为这样我能看见他笑,眼睛眯成一线,倾斜着头看我,至少此刻我们都不会寂寞。可能我也很依赖这种感觉。-
这一天,下雪了,天边黑暗的云象是要把一切都吞没。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行速匆匆的人,他突然问我:“假使有一天我们分开了,生活在不同的地方,那么我们会不会又变得很寂寞?”-
我什么都没说,他转过身对我说:“很多人都相信缘分这种东西,因为各种感情都被它牵绊着,我也相信即使我们不会再见面,那片属于我们的天空是不会消失的。”他轻轻拍了我的头,一脸清澈的笑容,眼里闪着莹莹的泪光,然后手掌迅速掠过我的前额的头发。-
他说要回家了,他的爷爷患了重病,他必须回去看他的爷爷。最让他难过的是他的家里很穷,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他说的时候低着头,把我紧紧地抱住,不停地抽噎。离开的那天我不记得是天晴还是下着雪,我们面对着面站在火车站,风撩起他前额的发丝,那充满忧伤的眼睛泪水盈盈。不久之后火车把他带走了,在半空响彻的鸣笛声碎的我心痛。那是我们的诀别,我知道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们走在冗长的走道上,剪辑了多少的片段,都沉入海底,永不瞑目。-
飘零的雪花纷纷落在盛开的樱花顶,一簇簇聚在枝头哗啦一声彻底崩溃,踩着柔软的花瓣,一边数落着遗失的美好。没有人再会来和我分享那些快乐,那些忧伤,花自飘零水也自流,一切又回到从前,而回忆已经被烙上不可揭封的印,演绎着各自的人生。-
那路边的“谊春园”还在,只是没有了我们的座位,没有我把下巴放在手背看他稀里哗啦吃完卤面,也没有我把店里的面粉打翻被店员追逐时他拉起我就往外跑,然后蹲在人字形的公路中间哈哈大笑。也许青春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残忍,当幸福落在身边等待珍惜的时候,一巴掌将自己打得头晕目眩,所有的统统灰飞烟灭,没有一丝足迹可寻。-
我学会把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亘古不变得夕阳西下,居然那么落寞。没有人会在我被搂住脖子想把我摔倒,也没有人会和我搭讪说有流星,那清澈如水的笑容停在半空,啪啦啪啦碎成粉末像是漫天漂浮的木棉,落往何处?日暮边关江水粼粼,是凄凉的嘲讽,还是高唱的离别?-
如今的他在哪?是否他还是一样仰倒在椅子上呆望着天空,眼神残留着忧伤?或许他已经有了他心爱的女孩,带他走出了冰冷的寂寞,他每天载着她在风里来来回回。而我一次次从那冗长的走道一端走到另一端,仍然正着身体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下“friend”漂亮字体。仍旧站在广场边缘感受着宁静,让风吹起我前额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来抚平我心底的思念。-
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临近我十八岁的终结,这个季节我对它仿佛很敏感,提起笔在我的书本上写着:-
“我们都害怕寂寞,却没有防备地在经历着,最终站在地平线的尽头,人影相惜。才发觉我们已经习惯了寂寞而对它没有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