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婧澄身穿皇太子隋的青衫,腰间配戴黑皮丝质腰带,挂着一颗也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红绳玉坠,头戴纶巾,将青丝梳成学子模样,露一张俊俏得不行的脸蛋儿,皇太子隋颇为满意:“嗯...一看就是个勾人心魄的小妖精。”
婧澄对自己的美貌没有自觉,可她还是听得出阿隋在夸赞自己,不免脸红害臊起来,一抹绯红染上脸颊,平添一股温柔似水,纵然是身着男装,依然无法遮住其娇色。
白日里皇京城热闹非凡,人群比肩接踵,食宿街作为当地的商业重地更是人山人海,自下楼步入街道后,两人便紧贴着不敢分开,偶尔有健马驮着屋车路过还得互相挤着,二人第一次靠得这般近,使得婧澄内心慌张不已,阿隋则勾起嘴角坏坏地淫笑着,羞得婧澄恨不得掐坏他。
穿过繁华的食宿街,便来到中央公园,内里人烟稀少,能来此处游玩的大多是贵族,如果是衣衫不整的人,则会被拱卫在此的侍卫给强行驱赶,因为中央公园又叫皇室公园,设立着无数先贤的雕像,代表帝国的崇高意志,不可被侮辱。
从侧门进入后,婧澄看见公园内街景优美,一时心情畅快不已,她宛若精灵般在前头蹦蹦跳跳,踏在黑白相间的鹅卵石路上,街边每隔数米便有花岗岩制的花坛,每一坛种着不一样的花草,整齐艳芳,艳丽招展。
太子指向花坛后的一座雕像,他站在漆黑的石壁上,左手持剑右手指天,其王霸之姿被雕刻得一展无余,他说:“他号称骁勇大帝·明,曾率领百万精兵和兽族开战,一生功绩堪比日月,正是他亲手结束兽族的统治,开创我们人类的时代,同时,他还是第一位泰山封禅的圣人。”
太子心中的骄傲之情,并未感染婧澄,甚至婧澄很是不满的斜睨着雕像:“就是他杀戮我无数的同胞,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太子愕然失笑,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两人便来到另一处雕像前,与之前一样四周聚拢持剑侍卫,不准人靠近。
雕像屹立在高高的石台上,被雕刻的人形身披战甲,双手持着两柄战刀,作挺身怒吼状,负责雕刻它的匠人可谓用心良苦,其神清面貌,身姿细节尽被凿得很是精妙,连上位者的气息都仿佛被雕出来,很是传神。
“这位号称人王·汉,传说中他力敌万人,神勇无双,正是因为他的主张,人类才和兽族正式开战,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们。”
婧澄注意到阿隋眼中的憧憬,一时心情复杂无比,她说:“阿隋,你也很想像他一样吗?当一位盖世英雄,伤害异族...”
阿隋与她站近些,鼻尖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清香,不腻人,极温柔,淡淡道:“我不想学他,我也不会学他,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崇拜他,这两件事不矛盾。”婧澄昂着头审视着“人王”,第一次能安全地在人类聚集地游走的兴奋感,此时荡然无存,凄苦的记忆又爬上心头,哀婉道:“可能他在眼中是个大英雄,但在我眼中却是滥杀无辜的屠夫,我懂了,我们的悲欢并不相通,毕竟你是人类,而我是兽族。”
察觉到她的心事,阿隋一时无言,默默牵起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另一处雕像前,这座雕像位居公园中心,周围尽是前来礼拜的游客,但奇怪的是没有侍卫来守卫这里;婧澄默默地被他拉着,心里五味陈杂,她注意到这座漆黑的雕像与之前不同,乃是一双人。
雕像左侧是一位雄武的男子,没穿战袍亦不裹甲,只是身着朴素的农夫服装,躬下身手持锄头作耕耘状,而站在右侧的则是一位女性,她左手提着篓子,右手握着毛巾,作替夫擦汗状。
这双人,或者说这座雕像,没有站在高台上,而是与人平齐,不仅没有侍卫守护,还有许多人能过去抚摸他们,婧澄注意到,那女子替夫擦汗的手,黑漆都被来人给摸褪色了,露出金灿灿的光泽。
阿隋声情并茂地介绍道:“正在耕地的就是人类之祖,号称先皇之皇·秦,他是人类的第一位领袖,默默耕耘着土地赡养族人,站在他身边的这位号称先皇母·姬,是他的妻子,传说中姬不是人类,而是一位神女,她本住在天上独自孤苦,后来看到秦受伤,便下凡救治,并且以身相许,二位相敬如宾如同神仙眷侣,他们的存在证明即使种族不一样,也无法阻隔相爱之人。”
婧澄默默走过去,将小手覆盖在姬的手上,摩挲着她被抹褪色的手掌,静静闭上眼感受,一种难以言状的感情在胸膛涌动,旋即睁开眼对阿隋说:“我能感受到她对他的爱恋,很深沉。”
阿隋展颜一笑,走过去将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见她脸上飞霞一片,躲避自己的灼灼目光,但却没有选择挣脱,心里如同吃下蜜糖甜腻,连嗓音都变得柔些:“我也能感受到,很深沉。”
二人在先皇之皇的尊碑前许下浓浓的痴缠意味,另一边却是慌乱无比的场面,负责在中央公园执勤的侍卫急匆匆跑来,看到游客们被拦在外边,怒不可遏地冲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胆敢在这儿闹事,奋力排开众人,定睛一瞧,见到四位身穿黑色鲤鱼服的持刀人正驱赶着人们走散,顿时吓得腿软,颤颤巍巍地过来,满脸堆笑:“请问...是哪位大人在这里游玩?还请告知一下呀...”
头戴赤红圆羽帽,身穿黑色鲤鱼服,手持狭长弯刀,这四人的身份不明而喻,正是皇室禁卫,为首的那名嗓音冰冷:“把行人赶走,不要大呼小叫,里面有位爷在逛,要是扰了他的兴致,担心你的小命不保。”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浑身是汗的巡守,连滚带爬地逃走...
这边,婧澄好容易强抽出手腕,捂着手背只觉得脸上发热,臊得不行,哼道:“你这流氓,老是偷偷摸摸地占人家便宜。”
“哪有呀,不能够!我这是光明正大地占你便宜。”太子道貌岸然地坦诚道。
啐了他一口,随后婧澄独自离去,见路上行人渐少,不免开口问道:“怎么刚才还一堆人来着?”太子暗暗叹气不已,心想肯定又是那群侍卫自作主张,对此他也是万般无奈,但不好与她明说,便找些借口哄骗,然后顾左右而言他。
一路上,阿隋热情地为婧澄介绍着皇京风貌,暗地里侍卫们扮作路人游客,驱赶着不自觉靠拢的路人,等二人穿过中央公园,往姬后区行去,到得中午炊烟袅袅时,才堪堪来到兰苑。
甫一靠近兰苑,阵阵清幽便从里面传来,婧澄心旷神怡地吐纳呼吸,率先往院里奔去,兰苑门前不设门,更没守门的侍卫,谁人都可进;此刻还未到下课时,学子们正郎声读书,婧澄看谁都觉得新鲜,不一会儿跑到这处门前,见他们埋头苦读,不一会儿跑到那处窗后,露出半张脸偷偷观看。
一位正在摇头晃脑诵念《礼乐》的学子看到她,顿时一惊,随后便被她的美貌给震住,看她身穿男子衣袍,很是气愤,心想:“我...我堂堂兰苑子弟...竟然会对男人生出爱慕之心...真是...啊...清心不惊!清心不惊!”
婧澄被阿隋给拉走,一边拍着她的脑袋一边低声道:“别去打扰学子念书!”
“先民之苦,再民之乐,未雨绸缪,自安其乐。”一位捧着经书躲在走廊上摇头晃脑的小子引起她的注意,上前细细打量,见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孩童,便笑道:“小家伙,你好呀。”
那孩子瞅见婧澄,先是一愣,随后看清其样貌美丽,脸红害臊地躲离,连招呼都忘了打;皇太子隋随后信步踱了过来,对着赵邀的背后喊道:“招呼都不打,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赵邀哪有心思回头,只沉浸在“那个人好漂亮”的记忆中不可自拔,边向远处遁去。
皇太子隋伸手作邀请状:“去我的书房吧,那儿种了许多兰花,都是我后来亲手种下的。”听他一说,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摸了摸扁平的腹部便甜笑着点点头。
穿过长廊来到后院,在这里学子们的诵念声便轻了许多,只有些年纪稍长的大人们在读书,他们有依着墙壁的、有背靠栏杆的、有瘫在石梯上的、有坐在兰花丛中的,不一而足。
正走过时,她见到一位模样邋遢的男子,身穿漆黑铠甲跪倒在空旷的平台前,头上经风霜雨雪留下的脏污拧成一块块,发丝早已被头油粘成一条条,胡乱耷拉在肩头上,浑身污秽不堪,到与这清幽的兰苑显得格格不入。
她指着那男子问向皇太子隋:“阿隋,那人是谁?为什么跪在这里?”
皇太子隋不想多谈他的事,潦草一句带过:“那人叫张清明,想拜进兰苑当弟子,但师父不收。”但婧澄不肯轻易被他带过去,缠问道:“可你先前不是介绍过,兰苑对外广收门徒,从不计较身份吗?”
“对他例外。”皇太子隋便不再多言,拉着她往前走去,被拖着走的婧澄回身望向那人,那人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于是抬起头与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四目相对,一双清澈而纯净,一双污浊又混乱。
走不得片刻,在路过后堂时,婧澄和皇太子隋发现走廊中躺着一位身材欣长的女子,这女子满面通红,浑身散发呛人的酒味,显然是宿醉过后,皇太子隋一边嘟囔一边去扶她起来:“帝国上将军整天就闲着没事在求醉,皇室究竟哪来的闲钱养这么个人,真是...”
谁料,皇太子隋的手稍微碰到她,便腾地一下跃起,然后左手发力钳制住他的右腕,右手狠狠捏住他的脖颈,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兀自沉浸在宿醉中。
婧澄见状急忙上前作势要分开他们,然而她面对的可是帝国上将,芙蓉反手掐住她的脖子,只需稍稍一用力,婧澄就得香消玉殒了,吓得皇太子隋急声怒吼:“住手!”
经这么一喊,芙蓉倏然清醒,微微睁开眼帘,睡眼惺忪地望着面前两个被自己钳制住的男女,伴着坏笑悠然松开手腕,随后一屁股坐在走廊边的栏杆上:“哎哟,二位哪来的闲心,来这兰苑闲逛呀。”
“你还知道这儿是兰苑!这不是你的军部,你天天在这儿躲着喝酒算什么事,我命令你赶紧回军部,从今往后不准踏足此地!”他对芙蓉刚才掐住婧澄的行为很是不满,不由得语气加重。
芙蓉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悠,砸吧砸吧舌头挑衅道:“我说太子殿下,你现在可还没权利命令我,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是皇帝,我也只听军部的,懂?”
“很懂!”感受到芙蓉威胁的眼神,皇太子隋很不争气的回答。
捂着发痛的喉咙,听到二人的对话,立时婧澄瞪圆双眸,尖声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