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分开之时,一片混沌。
阿雅仿佛就走在这样一个一切都还未成定数的世界里。眼前只有一粒红点,好像初生的太阳,又好像某头巨兽的瞳孔。
它一点点上升,扩大,颜色从橘红变为朱红,随着光芒的迸射,脚下的大地似乎开始萌动。
世界一片明暗交织,四周响起无数怨灵的哭诉,狂风怒号,百鬼幽咽。
阿雅不由得捂住双耳。
这是哪里?
梦魇呢?难道这里也是她设的幻境?不,阿雅对自己说:不能被她蛊惑,我要快些醒来,可是,怎么样才可以走出去呢?
阿雅一边想一边看见天空中央的巨日宛如火球,热浪朝自己一层层的席卷,让她感觉骨髓都快要烤化了。
不,快要坚持不下去了……阿雅快速失去身体里的水分,已经虚脱。
她疲惫的看向天空,天像突然漏了一个洞,浓密的火焰一下子倾泻人间,原本就干燥的土地大片皲裂,饿鬼邪灵纷纷从缝隙里鱼贯而出,于是,这里更像极了炼狱。
为何,幻境竟如此真实?难道是梦魇想杀死自己?
脚下的岩层一寸寸被地底深处的岩浆侵蚀,阿雅一步步后退,却再退无可退。
会死在这里吗?死在自己的梦中?阿雅害怕的想。
滚滚的岩浆在融化的土地中沸腾,水汽灼焦了她的下裙。整个视野里都是水深火热,千疮百孔的惨状。
阿雅已经是进退维谷,她闭着眼睛哆哆嗦嗦,像说着自己的遗言一样认真道:
“栀,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下辈子让我补偿你吧!……呜呜,阿渡,我害怕……”
眼泪落进红色的岩浆中。而这时,一声从未听过的鸟唳从岩浆里翻涌而出,直冲中天的是一只纤细修长而明艳的鸟儿。
它展开双翼,用锋利的喙一根根啄掉自己胸前的羽毛,当露出一大片染血的皮肤时,所有悬浮在空中的羽毛都在一瞬间一分为二,二分为多,像一张网罩在天空上,然后一齐纷落,像一场金色的雪。
那一刻,朱雀坠羽,普世甘霖。
阿雅望着眼前的一幕,张开了嘴。她想起泉嬷嬷给她讲过的神话传说:在一片孤立于世的混沌中,朱雀母神用自己的身躯修复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创立了极渊大陆。
神话的投影与眼前的景象竟如此相像,令阿雅睁大了眼睛。
那只伤痕累累的鸟儿已经精疲力尽,它缓缓从万米的高空坠落。
金羽化成雨珠滴在阿雅的眉心,她不知为何,似乎是被鸟儿悲壮的行为所感动,落下了泪。
脚下的岩浆重归干涸,游走的饿鬼邪灵纷纷躲进地底,新生的大陆开始合并,拼凑出一块贫瘠却巨幅辽阔的大陆——这是三千年前极渊大陆原始的塑造虚像。
大陆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衍出苔藓与蕨类,紧接着便是及膝的灌木成长为参天大树。
阿雅极力的飞奔,却被突然冒出的草木绊住。她跌倒在地上,耳边出现猛兽的声音,然后是人类忠贞的发出赞叹:
“朱雀母神,造我极渊。千秋万世,不忘德恩……”
有风从树冠俯冲下来,将阿雅的一滴泪送到女子的指尖。
“孩子,我没有死啊。你抬起头看看我。”
空灵的女声响起,阿雅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抬头,看见一个未绾青丝,面容安详的女子。
她长得极美,眼角绘有红色的花纹,下半身是光华流转的金羽,半兽半人,不像人间之物。
“你是谁?是那只鸟儿吗?”
女子微笑:“我是朱雀母神,你也是我的孩子。”
“娘亲?”阿雅喃喃,她不知道这样称呼她是否正确又或者是否冒犯。她问她:“是您,帮我赶走梦魇吗?”
“梦魇不会走,她只是暂时不会打扰你了。”她慈祥说:“若有一天,你变得像我一样强大,你可以选择创世,也可以选择你刚刚看见的毁灭。”
“真的吗?我也可以?阿雅激动道:“我要选择保护我爱的人!”
“只有一己之私吗?等你能操控风云之时,你得学会无限的宽宥,你的宿命,便是替我永无止境的守候这块土地。”
母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大概是因为这次苏醒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她伸出手,十指绕成飞花,白色的光晕朝阿雅飞去,依附在她的胎记上。
“等你长大,来找我解开这封印。”
“我的孩子不应该做池龙,记住,梦魇是你,但不是全部的你。”
风把最后的话语吹散得像一阵残雪。阿雅目睹眼前的云消散,森林模糊,人影也虚幻了轮廓。
她挽留的左手五指分开,悬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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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十指相握的感觉。
阿雅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华服女子,愣了一下,猛的收回自己的手。
“你,你不是不会来打扰我吗?”阿雅握拳道,“我不会再信你了,你到底怎样才肯放我出去?”
梦魇倒露出一丝窃笑。她看着少女,温柔道:
“是你不想醒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大约是心有灵犀,你才会再次看见我。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呢。”
梦魇趴在阿雅的肩上,耳语道:“你的阿娘,还没有脱奴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