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桂鑫依旧守在曲骏的病榻旁，为曲骏诊脉。
“三公子，你的脉象已经平稳了，可你怎么还在昏迷呢？唉，师尊已经催我回山宗了，我该怎么办？”
桂鑫叹了一声，望着曲骏优美的脸庞，不禁心中感慨。
“都怪我愚笨，要是我不走开的话，你也不会遭歹人毒手？”
随后把曲骏的手轻轻放进被褥盖好，吩咐侍女要尽心照顾，之后便离开了，
桂鑫走在幽暗的长廊上，回想起幼时与曲骏的往事。
桂鑫比曲骏大三岁，来自于附属半月山宗的一个小家族中的最小的孩子。
桂鑫在七岁那年被曲世轩选中作为曲骏的修行陪护，虽说是陪护，却更像一个保姆或是下人。
除了要舍命保护曲骏的安全之外，还要负责曲骏的衣食住行和修行。
桂鑫被选中的原因仅是因为小时候木讷，站在一堆小孩里呆呆傻傻的。
当桂鑫的父亲桂利知道宗主曲世轩要给儿子曲骏广招修行陪护的时候，还专门找人打听是不是那个神童曲骏。
如果是曲世轩的二儿子曲冀，给那个残废做陪护，就算自己也绝不答应。
直到别人告诉桂利，确实是曲世轩的三子，那个神童曲骏。
桂利才大喜道：“这正是我桂家发迹的机会啊！”
当晚召集了自己的五个子女，想到曲骏才4岁，前三个都过十岁了。
岁数太大了，有代沟，不利于沟通。若是得不到曲骏的喜欢，日后曲骏当上宗主也不可能会关照他桂家。
桂利思来想去，选中了老四桂兰，格兰是个女孩，八岁，模样伶俐可爱，招人喜欢，桂利也是最疼爱这个女儿。
桂利想到桂兰八岁，比曲骏大不了多少，正好也能当个大姐姐，好好照顾曲骏，要是日后能当上宗主的小妾岂不是更好！
“桂兰，爹给说个事。”
老大，老二，老三立刻哈哈大笑，桂兰气得脸色通红。
桂兰大声哭道：“我不去，我不去，我才不去那个鬼地方当婢女呢！”
桂利心想坏了，是那个混蛋说的。
桂利眼看瞒也瞒不住了，哄道：“乖女儿，你想爹能舍得你去给人家当婢女吗，爹是给你找日后的出路。”
“你胡说，爹，你胡说。奶妈都跟我讲了，就是给那个人端茶倒水做丫鬟的，怎么叫好出路啊！”
桂利这才知道是谁说的，只是奶妈是妻子那边的人，自己也不好做什么，只是恼怒暗暗骂了一句。
“桂兰——你不要耍脾气啊，你以后会感谢爹的。”
“哼，我就不去，我现在就去找娘，让她跟你说。要去，你找桂鑫去，桂鑫，你去吧！”
小桂鑫不明所以，呆呆地说：“恩，我去。”
桂利不耐烦地骂道：“去去去，你这个呆子去什么去，冥顽不化。这关乎我桂家日后的命运，能让你毁了？”
桂鑫似乎习惯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是平时，桂利怕是就动手了。
桂鑫的三个兄长也是习空见惯了，没有一个人帮助他。
“爹，要是没我们的事，我们就走了。”
“走走走。”
三个儿子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到桂利面前，桂利怒道：“你们要干嘛！”
“我们仨都来您这了，好歹给点。”
桂利也是修道之家出生，平时人前仙风道骨，这时却抡起袖子就往三兄弟身上捶，兄弟一哄而散。
桂利也是气得够呛，眼见儿子们跑远了，口里还不住地骂道：“败家子，老子有钱早去花钱打点了。生你们这么多干吗，都是废物！”
桂利反应过来，女儿桂兰还在呢。
“宝贝女儿，爹不是说你啊，说的是你的三个哥哥，还有你，废物。”
桂利最后指着桂鑫骂道。
“你还在这干嘛，还不滚？”
桂鑫道：“孩儿给爹请辞。”
桂利捂住胸口，叫道：“唉，你真是个傻子啊！不停找骂，你是个贱骨头吗？快滚。”
桂鑫鞠了一躬才离开。
桂鑫走到门口，正面撞上了他们的娘陆采采。
“孩儿给娘请安。”
陆采采眼皮都不眨，径直走到桂兰的身边，亲昵地抱起桂兰，一口一个小可爱的叫着。
“夫人，你来此何事？”
陆采采一转面容，怒气冲冲地说：“你要把我怪女儿送去给曲家做下人？我告诉你，我女儿可是要嫁给大族做夫人的。”
“我哪敢呐，咱们的宝贝女儿，我疼爱都来不及，怎么敢送出去。”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本事没有，歪点子挺多。”
桂利的父母费劲心思才给他找来一门与陆家的联姻，桂利一直很惧怕陆采采，对陆采采是言听计从。
桂利遭到陆采采的一通数落，脸面挂不住了。见桂鑫还站在门口，以为这小子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你怎么还不走？隔着干嘛呢？”
小桂鑫缓缓拜道：“刚刚给娘请安，还没有得到娘的回复，是不能走的。”
陆采采气得直翻白眼，最后都气笑了，
桂利强压着愤怒问桂鑫：“是谁给你说要这样做的？”
小桂鑫答道：“回父亲，是先生教的。”
“你哪来的先生，我请先生来教你了吗？”
“哥哥们都去玩了，就让我来听先生的课。”
桂利平时从未管教孩子，也第一次知道这事。
“这些狗崽子也不修行，请先生来也不学，就知道玩。”
桂利心想不对啊，他们是狗崽子，那我岂不是狗了？
陆采采鄙夷地骂道：“桂利啊桂利，我嫁给你真是瞎了眼了，你说说你，你能干什么？”
桂利冲桂兰使了一个眼色，桂兰心领神会。
“娘，我们回去吧，我想跟娘请教乐之道。”
陆采采笑道：“好，咱们现在就去。”
桂利暗暗向桂兰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我告诉你，桂利，你不准再打我女儿的主意。要送，你送他。”陆采采指着桂鑫，“他不正是做下人的命吗？”
桂利陪着笑脸，口中不住地说：“是是是。”
说完就抱着桂兰走出去了。
“孩儿给娘......”
“滚！”
“是。”
小桂鑫慢慢踏出门槛，孤独地背影让人心疼。
桂利看着桂鑫，心想桂家难有出头之日了。
无奈夫人之命不可违，还是带着桂鑫去了半月山宗，没想到......
桂鑫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心中隐隐作痛。
桂利是自己的亲爹，陆采采是自己的亲娘，就算自己被曲骏引导开化之后，也从未责怪过他们。
但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桂鑫捂住胸口，表情落寞。
自入山宗之后，桂鑫一直没有再回去家族里看看。曲骏也劝过桂鑫，桂鑫都以护卫之由婉拒。
不是桂鑫逃避，而是他不知道以何种身份面对家人，不知道自己对于他们算什么呢？
这十几年来，桂鑫只见过桂利俩次。桂利没有对他嘘寒问暖，只说有事，让桂鑫找曲骏帮忙一下。
桂鑫也不知道说什么，把话转达曲骏之后，曲骏也都爽快地解决了。
事情解决后，桂利便离开了，没有留恋和不舍。
父子二人的俩次见面都是如此尴尬。
桂鑫觉得，‘或许他们都还认为自己是一个呆子，傻子吧。’
“哈哈哈——”
桂鑫自嘲地笑着，或许心痛的原因是心缺少了那一块家人间的关爱吧。
“哈哈，说到底还是我太笨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摆脱懦弱的自己。”
“我总是那么没用，连三公子都保护不好。”
桂鑫的思绪回到了曲骏选择自己的那一天。
小桂鑫跟在父亲身后，站在行列的末位。
桂利说：“等下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人不问，你就别说，省的给我丢脸。”
小桂鑫机械地点头，桂利不管怎么看这个儿子，都觉得生气。
“就你这样，你还不如你哥哥们去吃喝玩乐。这样少在我眼前晃荡，惹我生气。”
小桂鑫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可能是被骂惯了，也许是不懂父亲为什么叫他去玩，而不是学习，因为先生说过玩乐不学习是不对的。
曲世轩带着四岁的曲骏，从头介绍到了小桂鑫的前一个人。
曲世轩看了一眼小桂鑫，对小曲骏说：“骏儿，你怎么还不选择，我看最前面那几个人就很好，与你年龄相当，还富有学识，从他们中间选择吧。”
桂利见曲世轩，一直拱着手笑着，纵然明眼人都知道曲世轩看不上自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想介绍，也丝毫不改媚笑。
小曲骏很有礼貌地说：“父亲，不是还有一个没介绍吗？”
“他，他可是个低能儿，你知道他作甚！我也不知道桂利你是怎么想的，是看不起我曲家吗？”
桂利慌忙作揖道：“宗主莫怪，犬子确实愚钝，来此惹宗主不高兴了，实在抱歉。”
说罢连连作揖，众人大笑不止。
“笨蛋，你也快赔罪，都是你这个孽子，坏我名声。”
桂利说完，一巴掌打到了桂鑫的后脑处。
小桂鑫踉跄地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缓过来，小桂鑫并没有道歉，而是攥紧了手掌。
“你这是干嘛？让你赔罪呢！”
众人嗤笑着，看戏一般的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闹剧，桂利却认为是桂鑫让大家看了自己的笑话。
桂利怒从心中起，举起手掌要打，被一声喝止。
“住手，在半月山宗，岂能容你放肆。”
这话若从一个成年人的口中说出或许没有那么震撼，但恰恰正是四岁的曲骏口中说出来的。
曲骏一举喝住了桂利，桂利脸上尴尬不已，尬笑道：“小大人说的是，桂叔叔不该这样的，叔叔该罚。”
人群中传来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叔叔？下贱之人。”
曲世轩自豪地看着曲骏，随口说了句。
“你们走吧，以后别来宗门了。”
“谢宗主，我们马上就走。”
桂利上前拉住小桂鑫便要走。
“你们等一下，我还没有认识他呢？”
桂利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这小孩子要干嘛，难道还想要自己出丑吗？
曲骏来到桂鑫面前，拉住桂鑫的手，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桂鑫看着眼前的小弟弟灿烂的笑容，也笑了笑。
“我叫桂鑫，八岁了，你叫什么啊？”
众人又笑了，来这还不知道给谁做陪护，真是够傻的。
“我叫曲骏，虚岁五岁了，你会什么吗？”
桂鑫挠了挠头，想了想后说道：“我会被经书和诗词，还会我桂家拳法。”
桂利怒道：“你会什么会，少在这说大话，我哪有教过你？少在这丢人现眼。”
桂鑫沉默了，又低下了头。
突然，桂鑫感觉手掌上传来了阵阵力道，原来是曲骏一直紧紧握着桂鑫的手。
桂鑫望着曲骏真挚的目光，向曲骏点了点头。
桂鑫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板一眼地打起了拳，招式一板一眼，时而强劲，时而柔和。
小曲骏兴致勃勃地看着，众人也收起了嗤笑。
就这样，小桂鑫打完了一整套拳法，小曲骏第一个拍掌。
桂利不解地问：“你什么时候会桂家拳的？谁教你的？”
“是我偷看爹练功的时候学到的。”
桂利苦笑着说：“这样啊，明明你的哥哥们都不想学这拳法，却被你继承了。”
小桂鑫好像受到了鼓励，眼神闪出了点点光亮。
小桂鑫说道：“爹，我还会背诗词，你听一下！”随后摇头晃脑地背诵着。
在场众人虽然还是有几个瞧不起的声音，但是大多数都报以鼓励和赞叹。
桂利看到众人的反应，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让人嘲笑的人。
顿时鼻头酸酸的，抱住桂鑫说道：“儿子，别背了，咱们回家吧。”
桂鑫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好的，父亲。”
随后转身对小曲骏说：“对不起，我要回家了。谢谢你，曲骏，我会一直记住你的。”
“你别走，我还想跟你聊天。”
桂鑫看了看父亲，摇头小声说道：“抱歉，下次吧，我会偷偷找你的。”
小曲骏失望万分，也不再挽留。
曲世轩也注意到这个看似呆傻的小孩，身上有着不一样的闪光点。
“你们别走了，在山宗里住俩天吧，让他陪我儿子说说话。”
桂利大喜过望，连连称是。
只有小桂鑫傻傻地问：“父亲，我们不回去了吗？”
“哈哈哈哈。”
桂鑫坐在长廊上大笑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