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的长啸声越来越悠长,慢慢地变成了如同鸟鸣般的清唳声,一道青白色的气息从他身上蓬勃而出,直冲云霄达十丈有余。接着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幅纸囊,纸囊呈红色,上面用金粉绘制了凤凰的图腾。凤无双轻轻展开纸囊,从里面捏出一小撮茶叶,将其放入口中。他闭目咀嚼了一阵,突然双目一睁,张嘴向外吐出一道青白色的火光,上方的青白气息被这火光一点即着,轰的一声在半空中熊熊燃烧起来。空中的那团火翻滚了几下最后化成了一只青白色的凤凰的样子,华美无比,隐隐然有翱翔之意。那凤凰在空中盘旋起来,两翼扇动间便有无数的小光粒挥洒出来,众人都看得呆了。凤无双单手往空中一招,那凤凰昂起头在空中一转往下钻去,最后落到他的手掌心,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火鸟。凤无双托起手心,轻轻一吹,那火鸟便化作几点火星消散了。
“好!”看台上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声喝彩。接着如雷般的掌声也接踵而至,一片喝彩声不绝于耳。沈不同和伍思拙也一边摇头赞叹一边用力鼓掌,陆扬双手枕着脑袋往后依靠,皱着眉头心里寻思:“这个凤无双只是简单地将茶息和离火之气简单地互相激发,持续地让离火在空中燃烧,不足为奇。只是这凤凰之形却有点怪异,似是茶灵却又有点儿不同,想来他那纸囊有古怪。”
且不说陆扬自己在那里琢磨,场间凤无双落落大方地向四周行礼,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解豹满脸懊丧,似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凤无双一拱手,说道:“佩服,是在下输了。”
场边一名教工大声唱报道:“二年级天班拔得头筹,记两点。”看台上又是一阵掌声。
“切,不就是仗着有茶器欺负人嘛,哗众取宠。”陆扬一脸嫌弃地说道。
“君副院长刚刚不也说了嘛,茶器本身就是茶师实力的体现,斗茶既斗茶术也都茶器。”沈不同说道。
“那也给解豹个茶器啊,只他自己有茶器又有什么好比的,胜之不武。”陆扬不以为然地说道。
伍思拙说道:“那便是世家子弟了,彼之强,在乎术也在乎底蕴。吾等寻常百姓如何比得?”
陆扬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后面的一场文斗两场武斗不出陆扬所料,天班的的生员几乎人人手执一器,人班又哪里能对抗,都是三招两式便败下阵来。
“哎,天班的学生个个都出身不凡,人人都有家传的绝技茶器,我们这些人想要获胜得到那些器胚又怎么可能,真是强者愈强,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办法。”白楚睿从一旁插进来说道。
“那可不一定,这得看是谁,你让君副院长不用茶器和那些个天班的比划比划?他们能是对手?”陆扬不屑地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这些学生又哪有副院长这样的道行呢?”白楚睿说道,陆扬摇摇头不接茬。沈不同这时说道:“不过下面一场比试可就有点不同了,茶器的有无也不会起到决定性作用,真真的是凭各人本事了。”
“哦?就是那个什么制艺?”陆扬问道:“那个制艺到底是啥啊?”
沈不同答道:“所谓制艺,简单来说便是泡制茶汤了,比试时由裁判临时选定一种茶叶,双方各泡制一壶茶,由裁判判定高下。”
“嗨!说了半天不就是泡茶嘛。我在家虽然不常有茶吃,这泡茶嘛有什么不会的?烧完水倒进去不就得了?”
沈不同、伍思拙和白楚睿听他这么说,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我说的不对吗?”陆扬感觉自己被嘲笑了,气鼓鼓地说道。
“陆同学,这制艺制艺,既是制茶汤也是一门艺业。可不是随便乱来的啊。”白楚睿笑着说道。
“的确如此,扬哥。这世上茶叶种类繁多,口感、香型、回甘都各有特色;而即便是同种茶树,也需分为三六九等,同等级的茶叶口味亦是大相径庭。”
“这我知道,上次上山时安秋说过的。”陆扬点点头说道。
“那扬哥我且问你,如果既是同种茶,品秩亦相等,那他们的口味会如何呢?”沈不同问道。
“唔……想来差不了多少罢?毕竟都一样的东西……”
“这可就大错特错,谬误已极了。”伍思拙说道:“即便是相同品种相同品秩的茶也会因为泡制方法的不同,而使得口味大相径庭。泡一壶茶,用什么手法?放多少茶叶?采用何种材质的茶具?步序如何?用什么水?水温几许?闷制多久?出水手法?这些都是影响到茶汤最终口味的因素。”
“有那么玄乎吗?”陆扬挠挠头说道。
“不光如此呢。”伍思拙继续说道:“那些贵人们讲究更甚,吃茶还需看天时地利。泡茶时的气候、气温、空气的湿度等都会对茶汤产生影响。还有身处何处也需讲究,是山林之间?还是小溪湖畔?这些都是制艺需要考虑的地方。”
陆扬被他一通话说的头都大了,捂着额头说道:“那帮贵人们还真是闲啊,有的茶吃还讲究那么多。”
“倒也不是故意矫情,其中区别还是很大的。”沈不同说道:“扬哥你还记得我父亲那个朋友徐先生吗?”
“记得记得,他经常来乙四十二呢。”
“正是此人,他是我父亲在乡学时的同舍好友,后来还进了都学,这位徐先生便是此道高手。每次他来我家拜访,父亲便请他制艺,确实是与众不同。分明是极为普通的茶叶,在他手里泡制出来无论是口感还是滋味都极为精彩,可见这泡制之法也是很重要的。”
正在说话的这当口,两名制艺比试的选手已经站在场上。一名教工捧着一席茶盘走上前来,茶盘上面是一个锡制的小茶罐。他身后几名教工推着两辆大车,一辆车上放着许多瓦缸,每个瓦缸上都贴着一张标注,有的写着山泉水,有的则是雨水、雪水,还有一些湖水井水等;另一辆上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烹茶用具,有许多陆扬竟是见都未曾见过。君副院长说道:“这茶罐内,便是此次的题目了。制艺须先识茶,辨识完毕后可去那两辆车处,其中一辆装的是各色水种,另一辆上则是烹茶用具,可以随意取用,两位请吧。”
那教工打开锡罐,两人上前各抓了一小撮,看了看叶子,又闻了闻味道。片刻后,两人似有所得,分头招呼教工从大车上搬下各类茶具。凿碳,起风炉,架起鍑,又各从瓦缸内选水瓢出,置入水方,待炭火起,再导入鍑中煮沸;接下来以罗筛茶、以合斗量等等。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快慢相仿,连步序手法如出一辙,简直就像一个人似的。
陆扬见两人忙前忙后的,那一件件茶具基本都不认得,本来看得都快打哈欠了,后来见两人居然动作如此统一,这才兴致盎然地看起来。沈不同点头赞道:“扬哥你看,场上两位师兄无论哪个环节都如出一辙,便是事先演练过的都没那么齐整,看来这步序他们已经是烂熟于胸,半点差错也没有的了。”
“如此看来胜负手便在水与茶具的差异上了。”白楚睿说道。
……
须臾,茶成。
两人双手捧茶,来到君副院长坐席前,恭谨地放下,齐声道:“请用茶。”君副院长点点头,两人倒退三步方才转身走向场间。
君副院长掀起盏盖,分别嗅了一嗅,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又各自品了一口,只见他闭着双目,似乎在回味茶韵。
陆扬向沈不同问道:“沈少爷,你说谁能赢?”
“不好说,方才白兄说得对,所有的步序时长都一致,胜负手便在这取材上了,不知他们谁能选用最合适的搭配了。”
“如果难分高下,我看学院必然偏袒天班的。”陆扬说道。
伍思拙道:“未必未必,人皆言君副院长虽脾性甚大,然则向来处事公允,为人刚正不阿,相信必会公正裁判。”
此时君副院长叫来那唱报的教工,对他说了几句。那教工点点头,跑到场前大声唱报道:“二年级天班对人班第五场制艺,人班胜,得两点!此组斗茶三味总计五场已全部结束,天班四胜一负,总计得八点;人班一胜四负,总计得两点。”
“居然是人班胜!”
“我还以为要一撸到底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人班这位师兄了不起啊。”
……
陆扬周围所坐着的大多是人班的学生,因此见二年级人班扳回一城,都非常高兴,兴高采烈地议论起来。陆扬刚想说几句什么,突然听场上那天班学生大声说道:“且慢!”
看台上众人见场上陡起变故,都静了下来。只听那学生说道:“君副院长,我有一事不明,请指教。”
君副院长点点头说道:“嗯,你问吧。”
“据我观察,我与这位同学出手时机顺序皆无二致,这胜负之数只怕在水与茶具的选材上了,在下自认选材已是上上之数,未必还有更优选,能否指点一二,也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既然你对自己如此自信,那不如先说说你在选材时的想法吧。”君副院长笑着说道。
“好,那便让在下先来论一论!”那人挺了挺身板,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