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阴阳世界,便是一条直线上的两个方向,一方是阴,另一方便是阳。
阳世的生命可以在阴世继续,灵魂就是载体。
有人拥有秘法,可以让自己的灵魂附着在别的灵魂之上,通过所附着的灵魂的肉眼,看到被附着的人看到的一切。
这是魂附的基础。
胡莱会,沧浪也会。
但魂附在劲装女子灵魂上的魂的主人,显然有了更高明的手段。
这手段的前提是,分魂。
分出一部魂去附着,去寄藏,发现危险,霎时抛弃寄藏体,将自己的灵魂收回。
这手段很高明,因为分魂只是灵魂的一部分,无法被辨识。只能推测,而推测有可能错。
若是有些大的关碍,推测错误可是能要了人的命的。
所以,渡勒仙羽,杀人了,她的秘密被别人知晓了。
这个秘密的曝光会带来什么呢?
她不清楚。
但这个秘密一定会带来很多麻烦。
可你麻烦,却会给别人带来很多便利。
所以,谁是想要这个便利的人呢?
总是一派儒雅书生打扮的守一真人?一个故作清高又极其好面子的万象门监守?
还是油头粉面的蔚云仙?好色如入魔的缭云派主事?
显然,对渡勒仙羽秘密最感兴趣的一定那个好色的缭云派主事。
所以一个不眠之夜正等待着渡勒仙羽的慰问和安抚。
…………
登台,独坐,任那夜风吹拂。
浊酒,孤单,却不是墙头草。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一株墙头的小草,风往哪吹,就倒向哪一边。
但命运早已注定,自己不是那幸运的小草。
小草的伙伴多么多!小草的亲人多么多!
哪怕失去再多,它还有亲人,还有伙伴。
所以,裘若宇做不了小草。
他是一棵独苗,一颗要么能长成参天大树的独苗,要么泯然众人的小草。
命运做出了选择,他做不了小草,因为小草里没有他的亲人,没有他的伙伴。
也许他的亲人,他的伙伴,曾经也是小草中的一员。
但时过境迁,这颗小草有了做大树的志气。
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人没有志气,不是连一条咸鱼都不如么?
一棵大树会垄断一方的所有资源。
不是么?
所以裘若宇也不想去做大树。
他甚至认为自己的生命没有意义。
但无聊总会像影子一样跟随。
他无法摆脱。
他恐惧,恐惧这世上的所有。
他想摆脱,摆脱着世上所有的牵绊。
但能做到这些之前,有一道难关需要他突破!
那是他之所以是独苗的原因。
二十多年前,他家被灭门。
不知是对手看不上他,还是他运气好,竟然阴差阳错的让他逃出生天。
如今,当年的孩童长大了,从此隐姓埋名重新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也不失为一个良择。
但成长在恐惧之中,时刻担心自己小命呜呼,着实让他的神经与常人不太一样。
他需要宣泄,可他尝试了众多方法,没有一个奏效。
仇恨之火,只有仇敌的鲜血才可以浇灭。
所以他此生的志向,只有一条,复仇。
但仇敌何其强大?
别说是他一介凡人,就算是修道者,那都是需要膜拜和仰望的高山。
此间恨,难平。
但再难,也只是难。
尤其是第一步。
现在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还有很大的成果。
渡勒仙羽,一个以老妪形象示人的仙子般人物,为什么要泯灭天性,遮住与生俱来爱美的心,示人于老,示人于弱,示人于丑?
示人于大限将至?
月光下,阴暗无处不在,毕竟不是日。
夜风吹拂,山林摇头晃脑,仿似鬼影。
…………
“师姐,你去不去?”
“我还没想好,你想不想去?”
“在这山里呆了十多年了,心底是想去的。”
“那就去好了!”
“可是我害怕有个天杀的动摇了我的道心。”
“哈哈哈,就你个刚入门的小丫头,还有道心?”
“谁说我没有!我的道心可是异常坚固的。”
“嗯嗯,有,有!不过,师父说的透彻,红尘炼心,不但检验道心,更能坚固道心。无论是在山门内修道,还是入世,你我女儿之身,终究要过情关。”
“咦,那你说师父当年是怎么过的?”
“不知道,山门内虽然整天叽叽喳喳,但是对于情关,却从未有过议论过此节,更别提哪位长辈的细枝末节。”
“这难道就是掌门所说的,自己的道,自己修?”
“自己的道当然是自己修!但是怎么修呢?”蓝芷捧着那张足以羞花闭月的俏脸,忧愁的问自己,问师妹,“我们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出去见见红尘繁华,鲜衣怒马,风流才子,来一段惊天动地,唯我独宠的美好坚情……”
“你就想着奸情!你就想着奸情。”
“我说的是情比金坚的坚。”
“不要乱用词。”
“师姐,你能想出来么?”
“也许今晚想不出来,但一定是可以想出来的。”
“师姐,你看月亮,光芒没有日光亮,也没有日光暖,但是它却准时准点,什么时候该亮,什么时候该暗,什么时候该圆,什么时候该弯,做的不比太阳差呢……有时我觉得她比太阳做的还好……”
“是啊,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它们都有各自的责任,它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它们一丝不苟的完成着自己的使命,永远恪守自己的职责。”
“唔,那是,要是哪一天他们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那才是灾难呢。
啊……哦……哦哦,师姐,我困得受不了了,我想睡觉了,你还要想下去么?”师妹靠在蓝芷的肩头,就要缓缓睡去。
蓝芷隔空捡起师妹失手滑落的杯子,这里面曾装着果儿酒。
“职责,使命,我的职责是什么?我的使命是什么?我为什么进入了溪秀宗呢?”蓝芷开始回忆,十多年前的自己。
凡人,普通人,在土里刨食,在水里刨食,所谓人生在世不过吃穿二字。更有简单的总结女子结婚择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简单,总是那么简单,人生在世,就是这两样,穿衣吃饭。
饿,难受,无人能忍受。
冻,难受,也无人能忍受。
所以就要穿衣吃饭。
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黑瘦黑瘦。
瘦是因为没吃的,营养不良。
黑是因为没穿的,风吹日晒。
所以,父母为了不让她饿死,不让家里人饿死,要将她卖掉。
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丫头买来干什么?
养大了当丫鬟,养好了当小妾。
还能干什么?
遇到个好人家,运气再好些,也许还有当夫人的一天。
但好人家能有几个?
更明显的是蓝芷没那么好的运气。
那个无赖般的少爷,是个下流坯子。
抵死不从,却被诬陷偷东西,老夫人放出话,要打断了腿,卖给打渔人终身不得上岸。
守在渔船上不得上岸,能活过二十岁就算是长寿了吧。
纵然再不愿意,却拗不过那狠毒的老妇人,还有他那贪财好色下流无耻的宝贝儿子。
盼望被打死,死了一了百了,死了还能清清白白。
哪怕被野狗吃了,我蓝芷都愿意。
但人生在世,很多事遂不得你的意,当死亡都是奢望的时候,谁还能期望什么呢?
师父说的对,女子更当自强。
溪秀宗为我这样的女孩子撑开了一片天,收留走投无路的我们。
虽然我没办法选择自己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但我终究可以选择自立自强。
师父给了我这个机会,溪秀宗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当然会好好珍惜。
但我也有些怕,怕自己做的不好,做得不对。
哪怕旁人的一句碎语,哪怕旁人的一个眼神,我都必须小心应对,不是我怕了旁人,我只是更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人生。
师父是我的大恩人,我的大贵人,而溪秀宗就是庇护我等弱小女子的世外桃源。
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在了,溪秀宗也不在了,我呢,还会在么?
也许有弟子会过的比现在还好,但是十个里面有一个么?
我渡过了十多年的无忧生活,我度过了十多年被人庇护的生活。
如今,大厦将倾,支持这一切的太上长老大限将至,溪秀宗无人可以接过太上长老的重任。
而这重任必将压在所有溪秀宗门人的身上。
一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但终究会有人去承担,如果思前想后,计较得失,待到大厦倾覆,安有完卵?
我师父是掌门,我是溪秀宗掌门的弟子。
我要为师父分忧,为师父分劳。
我要为做自己命运的主人加快成长起来。
师父希望我去,但她心疼我,让我自己抉择。
我有些自私,更有些习惯被庇护。
所以我舍不得这温暖,这安全。
我……
“师姐,你还不睡啊?别乱动么,我脖子扭……”师妹的头蹭蹭蓝芷的肩,又昏沉睡去。
望着在自己肩膀睡着的师妹,蓝芷心下豁然开朗,这世道是公平的,所有的安心惬意,都建立在别人的默默付出之上。
也许师妹靠在肩头睡觉并不舒服,但她的安心惬意,却着实是这有些发酸的肩头承受不住的……
“师妹,冷了,回去睡!”
“噢……”
“你今天是不是又偷懒了,课业完成了么?小心师叔回来,打你屁股……”
“师姐,你是不是羡慕我啊?哈哈,你好好带路,要是把我带进沟里,把我屁股摔成八瓣,我可和你没完。”
“羡慕?羡慕你什么?”
“羡慕我的屁股?”
“屁股?你做梦了啊?说梦话么?”
“梦话?我说了什么?”
“……”
“……”
‘师妹,你好好待在宗内,师姐未来这几年,估计见不了你几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