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玲珑心为何会认一个八岁的孩子为主这件事,即便整座玲珑山最权威的太上长老也拿不准意见,毕竟历史上认主的可考记录就一条,也是传说中的人物。所以只得权当何谦撞了大运。而何谦自己,即便经历了所谓的“认主”,也没感受到身体有任何的异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经历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多这一件不多,所以也没放心上。
重明剑圣和爱喝酒的少年住了几日便也下山了,太上长老自打和故友重逢后心情一直不错,兴许是两个同时代的人互相切磋交流了些啥,待他们走后,老神仙一个转身又跑去闭关了,何谦有许多问题想向他请教,也终究是没找着机会。
于是他在玲珑山的生活正式开始了,蜃开持续一个月,山盟花会在蜃开的最后一天盛开,何谦一想到这朵花寄托了母亲对自己恢复康健的企盼就心里难受。
母亲坠崖的第二天风叔就来拜山了,最后也只是空对着禅渊静坐了很久很久,风叔离开时送了他一块玉佩,告诉他要是哪天在玲珑山混不下去了,自己这里永远为他敞开大门。最后他是笑着挥别自己离开的,可何谦分明感觉到,风叔心里有一部分已经死去了,也随着母亲一起,留在了深渊的底下。
玲珑山上上下下的人经此一役,也都认识了何谦,因为何千曜是直系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所以连带何谦的辈分也高得离谱,再加上玲珑心的事情,大伙儿对他都是既有崇敬又很疏离,玲珑山是座仙山不假,可这样的气氛下,何谦只觉得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冰块儿凿成的,又像是一个大机器里的一枚枚精巧的齿轮,精丝合缝维持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运转,却又是冰冷的,飘着的,隔绝尘世很远很远,让历来都喜欢和三教九流的人打成一片的何谦很不适应。
可日子还得继续不是么,好在,舅舅何千胧对自己很好,不光是将自己的居所安排在他的儿子,也就是何谦的表弟何沐阳的院里,还拒绝了他的百般推辞,硬是将他送进了玲珑山的学塾去读书,生活上一切所需,也都给置办得妥妥帖帖。他自然是接任了山主,凭他的武功和人望,这个位子也坐的当之无愧。初初上任,何千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可总记得晚饭回到家中一起吃饭,这点倒是令岳华云母子俩喜出望外,不过他们心中明白,这恐怕是冲着这个外来的大外甥的面子,怕他初来乍到会不习惯,也希望能让他尽快融入自己一家子。
然而这个家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表弟何沐阳。
在舅母岳华云的骄纵下,这个孩子被宠得无法无天,加上他天资非常不错,母亲的家族也颇有势力,在同龄人中更是恨不得走起路都把鼻子朝着天上出气,从小到大无法无天,反正惹了事总有母亲来给自己擦屁股。何沐阳做过最出格的事,是直接把一个有过节的同窗一只眼睛给戳瞎了,事后岳华云好好给人家赔偿了不少,半是威胁半是宽慰,连下作手段也用上了,对方才肯作罢,没把事情闹大。何千胧自打他出生便忙于公务疏于管教,管教起来也是动辄打骂,那一次知道此事直把何沐阳打得,边挨打边叫唤气都快叫断了,终局也仍是岳华云好声好语一顿抚慰,何千胧这一番想要好好规劝教导儿子的心血,再次付诸东流。
而自己素未谋面的姑姑何千曜的横空出世,在玲珑山年轻一辈的心中那便是一个神祇般的存在,连带着她那个病秧子儿子,因为“玲珑心认主”云云,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心中形象也变得高大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伙伴们眼中狂热的神情简直快要让他气炸了。
父亲何千胧自身在山上也是颇有人望,武功又高,是以儿子虽然顽劣,却也服管,景仰自己伟岸的父亲,只是内心深处无比渴望的,还是来自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温柔的对待,渴望他能像母亲一样好声好语和自己说话,取得了成就的时候能笑着夸一夸自己。
所以何谦在这个家里的出现,简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无时不刻只恨不得能立刻拔去才好。
舅母和表弟在家里从未打心底里给过自己好脸色看,不过何谦无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平素他也尽量待在房中吐纳修炼,很少出来走动。表弟几番想找茬,都只得无功而返。
这天晚上何谦又一次和大家一同在桌上吃饭,平素这时候岳华云总会和丈夫闲叨几句家常,或者是考校一番儿子在学塾的功课,今天两个大人却是出奇的严肃,岳华云只吃了一会儿便放下筷子,对她的儿子耳提面命道:
“沐阳,明天归宗大典,无论启龄悬碑给你评定了什么样的等第,你都得沉下心来,继续好好修炼,须知人这一生的成就几何,绝非一块石头就能断定的。”
表弟何沐阳倒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得意洋洋道:“放心吧,娘,我可是山主的儿子!”
“浮躁!”何千胧忽地一拍案板,“神碑判人,又岂是以出身为标准的,教过你多少次了要戒骄戒躁,收敛一下你那嚣张跋扈的性子。须知昔日里那些长老们的亲眷所系也有资质一般甚至是下品的,我和你姑姑不过一介寻常的山民,却都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尤其是你姑姑,更是玲珑山有史以来第一个达至天阶上品的人物!”
何谦默默低头扒饭,心说亲舅诶您可少说几句吧,没见旁边我亲爱的表弟望着我那眼神都要喷出火来了么。
何千胧在这方面倒是浑不在意,他又看了看何谦,温声说道:“谦儿也是我玲珑山的人,明天的归宗大典是要去给祖宗磕头正式拜入山门的,倒是你,身体不好无法修炼武功,过启龄悬碑这一关的时候也不必把结果放在心上,玲珑山子弟无不是自幼锻基修武,在这一点上你相较他们本就不够公平。”
听到这里岳华云脸都黑了,玲珑山的孩子们小时候过这一关对他们有多重要你还不清楚吗,后来的成就和那块破石头所预判的大有不符的人不是没有,可大多数不都是像你们兄妹这样,人生从这一天起就走向转折了么!我苦口婆心,好说好歹想宽慰一下咱们儿子,别被这破规矩影响了心境,从而耽误今后的前程,你倒好,自家儿子不多鼓励一下,对那野小子却颇多关心。
“谢谢舅舅关心,我从小就资质不好,这次也就尽力而为吧。”
岳华云气得几乎吃不下饭,何谦不是看不见,心说舅舅哪哪都好,就是太耿直了。得嘞!我还是早些洗洗睡吧,免得在这母子眼前逗留的久了,仇恨越招越多。
就期待一下明天的资质检测,又是什么路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