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印毫无预兆向我走来,那些兵还一个劲对我喊,现场一片混乱,可我心急听不懂他们喊什么!”岚泉非常激动,脸色已经带出来当年那种恐惧,我暗想,当时岚泉一定和现在一样,彻底吓呆了,而武装战士大喊的目的,是叫他避开那个足迹。
我心里十分着急,很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但岚泉木讷起来,眼睛直直看着车挡风玻璃,我如坐针毡等待答案,盼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不知不觉,挡风玻璃被雨滴敲响,潮湿感渐渐将我和他包围,湿气走进我的枪伤,我痉挛起来,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这期间,我觉得腰间湿漉漉的,用手一摸,发现掌心上全是血,我心下一惊,赶紧全蹭到裤子上。
我正胡乱蹭着,耳听岚泉说道:“过去二十年里,我请过一位优秀的催眠师对我进行催眠,抹掉了一段记忆。”
我听后皱眉,感到他是故意抬杠,我不高兴,问道:“你是找借口不想说完吧?”
他摆手,同时接着足迹继续讲述,但他跳过一小段,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段,就是足迹开近他之后的事,导致这段事件成为空白。
他接口之初,环境、人物完全没有改变,莫言兮,他,苏牧北,八名解放军战士,密室,尸体,但苏牧北竟是清醒的,也就是说,苏牧北从鬼附身成为正常人,是发生在岚泉空白的记忆中。
岚泉讲述时愁眉不展,我看在眼里,心知他也在最大程度的回忆着,而且他一样疑惑,苏牧北到底是如何好的呢。
还是那间密室,他们一群人围着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具男尸。
岚泉形容男尸只用两个字,烂泥。
至于在场这些活人,苏牧北搀扶岚泉站在一旁,莫言兮整只左手血淋淋的,脸色很差,其他战士表情也不好看。
我说:“这具尸体不是日本鬼子对吗?是你们又发现的一具尸体。”
岚泉点头,“你猜测相当准确,虽然我记忆中存在一个盲点,但我回想起来,这具尸体穿戴和日本兵完全不同,而且我们在其中发现了两样东西,一个是男婴,还有一只魔盒,魔盒对于你来说不会陌生。”
岚泉说到魔盒的时候,我一阵耳鸣,魔盒的恐怖我如雷贯耳,也醍醐灌顶,一刹那间,我的思路开阔如海,好像猜到了小鬼子的死亡原因。
但我思维跳跃太慢,跟不上岚泉的叙述进度,我只能暂且放下猜测。
当时,男尸腐烂而成的肉泥,掩盖不住魔盒的精美,它在血肉与蛆虫之间闪闪发光,那种美丽超乎想象,让人移不开眼睛。
几乎是同时,在场十一个人全部向魔盒伸过手去,最终得手的是莫言兮,因为其他人在指尖即将碰到活蛆的时候,有了一秒间的迟疑。
岚泉和苏牧北眼见莫言兮在肉泥中剔出魔盒,当魔盒金色暗纹重现天日,居然还有另一只小手和莫言兮争夺魔盒归属权。
那只小手可怕的没有腐烂,它拔河一样紧抓魔盒底端不松手,莫言兮皱眉,使劲一拉,从肉泥中拔出来一个完好无损的婴孩。
婴孩有着天真无邪的睡态,姿势像在母体中一样蜷缩。
“我们见那孩子没烂,甚至有种错觉,孩子可能不是死的,有当兵的要试孩子脉搏,莫言兮没让,反而督促我们离开,莫言兮一看就是很懂这些东西,我们都听他的。”
岚泉说到这,语言对时间进行了大幅度跨越,大部分事件他只用一句概括。
“莫言兮带着魔盒和那个婴孩一起走,我们惊异又不敢问,跟着他从管道爬回防空洞,半道上,莫言兮突然加快速度,连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们远远落在后面,他一跑,大伙都跟着害怕,一群人玩命向前爬,但我们回到防空洞,莫言兮已经没影了,和他消失的还有一个人,是苏牧北。”
岚泉说得我头晕,不过我能猜到,苏牧北是追着莫言兮跑的,至于原因,魔盒还是次要,苏牧北该是针对姜不美。
苏牧北还有莫言兮和姜不美自此消失,姜不美情侣失踪不奇怪,苏牧北却直到两年半之后才回姜家。
这期间,第二医院对防空洞还有地下水道进行全面补填,第二医院原址也推倒重建。
这两年里,姨妈因为失去儿子导致性情大变,在开始几个月变得疯疯癫癫,一会说看到苏爸来找她,一会说听到苏牧北在客厅喘气,成天到晚疑神疑鬼。
姨妈如此,岚泉不忍离去,一直在姜家照顾姨妈吃喝拉撒,后来姨妈精神好转,感动之下认岚泉做干儿子,对他比亲儿子还亲,他们母子关系就是这样演化而来。
我听得心里感动,姨妈对我非常好,岚泉孝顺姨妈我也开心。
“你先别急着掉眼泪,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也许无法接受,因为都是关于你的了。”岚泉现在和我说话,目光中带着对晚辈的宠爱,而他的话好比一根鱼刺,在我喝鱼汤的时候,这根刺扎进深喉,咽喉流血,痛在心中。
岚泉叹气道:“那阵子,我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一名国人,喜欢听国际歌和送别,天天嘴里叼着八分损,在市建材研究所上班,下班之后逛鱼市,晚上回家和干妈一起吃饭,还处个小女朋友,滋润的不得了,然而一天早上,苏牧北的出彻底现打乱了这种惬意。”
那天清晨,岚泉一边听着‘长亭外,古道边’一边准备粮票和油票,因为快过年了,岚泉准备和姨妈一起出门办年货。
两人开开心心出门,外面鹅毛大雪将街巷银装素裹,岚泉锁好门正要挽住姨妈向前走,发现姨妈愣在原地,他沿着姨妈目光一瞧,惊见街巷尽头有两个人向这边走来。
“确切说是三个人,是苏牧北和姜不美,而姜不美怀里抱着你。”
“我?”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苏牧北见到姨妈之后也愣了很久,半晌后他走过来跪到姨妈身前,这么一来,年货没办上,一家五口人只好先回家。
姨妈拉着苏牧北哭了整个白天,嘴上一个不孝子一个狗东西骂不停,把自己也骂进去。
岚泉说,姜不美表情淡漠,大雪天也不进屋,就站在院子里抱着我唱歌。
岚泉当时斗胆猜想,我该是姜不美亲生骨肉,至于父亲是谁,岚泉不好当面问姜不美。
晚上,一家五口人到饭馆吃团圆饭,岚泉和苏牧北都喝潮了,半夜才回家,但卧室的分配非常古怪,姨妈睡下之后,苏牧北竟是跑到姜不美房间一夜没出来,岚泉大惊之下一夜没合眼,甚至在后半夜听到姜不美隐忍的呻吟。
叙话到此,我不由攥紧拳头,我发誓,自己从小到大没这么激动过,我盯着岚泉不放,我能想到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父亲是苏牧北,绝对不可能!不会是苏牧北!
岚泉目光错综复杂,慌张在我身上到处打量,我知道自己因为冲动,枪伤正在不停向外流血,但我已经麻木了,我气急薅住他领口,逼他说下去。
姜不美还是那么漂亮,尤其是变成母亲之后,更是脱胎换骨美若毒药,苏牧北回家后,很长一段日子和姜不美大门不出,天天在卧室里过,岚泉每次意外碰见姜不美,她都是扶着墙壁走路,但岚泉渐渐发觉到,姜不美是被迫的,因为她眼中有着极其明显的恨意。
“姨妈怎么不管苏牧北!他这叫乱伦!怎么变态怎么来!”我一边叫,一边用上全力凿响挡风玻璃,岚泉没阻拦我,直到玻璃裂纹也没阻拦我,只是阴晴不定注视着我,而我也在察觉他目光之后,渐渐找回了冷静。
“干妈不是没管苏牧北,而是姜不美,姜不美在苏牧北面前总是故意摆一些撩人动作,她不摆动作一般人都眼馋,更何况是着了魔的苏牧北,还有你,你太不冷静了,你这样糟蹋自己,心疼的并不是你,请你听我说完好吗?大人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直觉上来说,岚泉最后那句话隐含着某种自责,甚至是开脱,就像他在给自己找借口,找解脱,让我陷入狐疑。
姜不美不是省油的灯,她对苏牧北有恨,她在积攒这股恨意,好在一个特定时机发泄出来,给予苏牧北致命一击。
有一天,姜不美裹着被单,光脚跑进院子里看雪景,苏牧北和岚泉先后来到院子,而姜不美在岚泉眼中,根本不是凡人,她肤白胜雪,是雪中迷途的精灵,她美眸流转,是妩媚洗尽铅华之后的致命清纯。
苏牧北脱下外套跑过去给她披上,她歪头对苏牧北展颜一笑,正是这个微笑,让岚泉心灵深处冒出一股妒意,扪心自问,岚泉哪方便都比苏牧北强百套,为什么这个女人偏偏要属于苏牧北,连撒娇都只献给苏牧北一个人,岚泉心智在妒火中沦丧,他不服气。
在妒火的驱使之下,岚泉折头回房拟定横刀夺爱的计划,不想一个巧合,竟是让他美梦成真,而且就在当天。
姜不美撒娇说想吃桃酥,必须是北京桃酥,那时候北京桃酥名气比现在还大,有粮票也不好买。
但苏牧北看待姜不美,别说北京桃酥,就是天老爷的神膳只要她想吃,苏牧北也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苏牧北风风火火出了门,岚泉看在眼里,单方面也在考虑北京桃酥,那种硬货在这个季节恐怕买不到,尤其快过年了,就算有库存,也被机关单位订走了。
岚泉正胡思乱想,眼见姜不美从他门口一过,被单一下刮在门闩上,一次春光乍现就让岚泉直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