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托克斯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新搬来的石桌,他不得不感慨内瑟斯的细腻,也许是猜测也许是观察到了昨日见到图书馆式的宅邸他眼底的惊艳,内瑟斯连夜命令驻扎的士兵修建了一座更好更宽敞并且不压抑的木屋。
“我在王城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军营里的沙子到底掺完了没有?”亚托克斯皱着眉像自言自语,但双眼一直直视着前方敞亮窗口旁的一小块阴影。
“将军,到底是帝王心思,监察者这样坦坦荡荡的手段也算是给我们的善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话语极低的传到亚托克斯耳中。
“陛下前些日子才与我谈到艾卡西亚虚空的战事吃紧,昨日内瑟斯又告诉我最大的敌人是虚空,这让我很不安。”
“将军的意思是...怕被当了枪使?”
“雷克顿、内瑟斯不但是资历深厚的飞升者,更是胜我一筹的将领,如今民众对我的呼声如此之高不过是因为他们辉煌的战绩年代太过久远,利用这次战役给他们展示爪牙难道不好么?雷克顿那个疯子没有理由拒绝,我看不透内瑟斯,但他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亚托克斯有些焦躁。
“陛下也许有保存实力的考量...但他们的存在对于别国并非秘密...”那声音也陷入沉思。
“明天向陛下请辞,在王城这巨大的囚牢里我坐立难安,我要回一趟军营。”亚托克斯下定决心,起身开始舞剑。
在木屋外仍旧是一片静谧,虫鸣从未停歇。
······
“亚托克斯要回到他的营地了,我们握不住他。”皇宫内站在权力顶端的大臣们围绕着王正襟危坐。
“我从未想要握住他,猛虎关在牢笼久了再放出去也少了爪牙,更何况是我们帝国最出色的战士。”王花白的头发随意披在肩上,坚毅的面庞由于放松显出了些许疲态。
“更何况飞升,才是真正的囚牢。”
······
次日清晨亚托克斯便获准离开,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他趁着晨曦悄悄动身,没有惊扰任何人,背着他空荡荡的行囊在守城士兵尊敬的目光里踏出王城。
王城外备好了巨大的狮鹫兽,大概仍是内瑟斯的手笔,内瑟斯越是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他便越觉得脊背发凉,但回到恕瑞玛边境的路途本就遥远,当今巨大的体型寻常马匹根本承载不了,他也只能放平心态骑了上去。
不得不说狮鹫兽身上真是又软又稳,如果不是培育价格实在高昂又是王室专属,亚托克斯真的会为自己准备一只。
翱翔于蓝天,风浪迎面而来他却丝毫不惧,这也许是他对现在自己实力的自信,也许是他曾在九天之上俯视众生,总之他越来越能接受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
“飞升者。”他喃喃自语,梦境的黑影仍缠绕着他。
亚托克斯示意狮鹫再飞的更高些,狮鹫却哀鸣一声,百米高空已经是它驮着亚托克斯这么个重物所能承受的极限,但亚托克斯仍旧觉得这种高度实在无趣,他抬头仰视无尽的云海,哪怕是烈日当空,星辰的光点依旧透过云间的缝隙骄傲的闪耀着,他多么想去触摸,多么想再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星灵...”
亚托克斯突然想到,他会飞啊!他是有翅膀的好吗!
亚托克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醒悟吓了一跳,他拍拍狮鹫兽示意他自己飞上一段,然后在狮鹫兽震惊的眼神里仍由风浪将自己刮走。
他闭着眼感受自己的身体的坠落,感受大地无尽的召唤,他前所未有的放松。
烈阳的光芒洞穿云层托举着他,他像是在伸展筋骨,双翼缓缓的展开,战铠在烈日下更是耀眼,他的皮肤渐渐透明而后被镀上金芒,当他再睁开双目,玄奥的符文充斥着他的眼眸,他又听到了无数的呐喊,无数的怒吼,还有那逐渐吞噬他理智的咆哮,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一股无根的怒火,举起重剑嘶吼着冲天而起,留下一圈声浪,空气被撕裂,一圈圈空间的涟漪荡漾。
远在王城的内瑟斯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从躺椅上起身,他一直面带的微笑隐去了,狗首的狰狞愈发明显,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眺望远方。
在下方盘旋的狮鹫兽双目像是在清水里滴下墨汁缓缓地变得深不见底,它仰着头,直视着亚托克斯离去的那边天苍。
当亚托克斯觉得自己已经疾驰万米以后终于重剑撞上了某种屏障,他猛然刹住,重重的横劈上去,结果却好像打进了一团棉花,如果不是重剑突兀的停滞,他会认为自己打在空气里。
亚托克斯停下来眺望远处,那巨大的烈阳就在他的前方,无尽的云海已经被他踩在脚下,他沐浴着这份恩赐,这苍穹是那么辽阔,这烈日是那样宏伟,而他却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哪怕飞升,他也仍旧只是蝼蚁。
他感受到了冒犯。
亚托克斯尝试着提起身体里的生命能量,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在烈阳之下能于这个世界的生命能量相共鸣,重剑似乎与他身体里这份馈赠达成了某种协议,不再抽取他的体力而是通过他转而吸收外界游离的能量。
他向前跳斩,剑锋所至之处空间开始哀鸣,亚托克斯借助那股反弹的力量顺势横劈,那屏障终于有了些松动,他并没有停歇,而是像舞者一样仍由重剑放手腾空缓缓坠落开始旋转,他就像在跳舞,像在继续某种仪式,回身双手持剑狠狠的砸向那屏障!
“砰。”
漆黑的缺口被打开,那层看不见屏障就像被打碎的玻璃,裂痕层层蔓延,亚托克斯轻轻缓了口气,这一剑是他飞升一来第一次的全力以赴,这种舒畅的感觉真是无与伦比。
“这里面...是什么?”他将剑背在身上,解除了天神般的宏伟形态,皱着眉想一探那漆黑的究竟——虽然他的理智渐渐恢复强烈的不安让他离开,但膨胀的自信心让他不甘放弃这临门一脚。
“哼...”
如此清晰,那声冷笑,亚托克斯毛骨悚然,他这一次觉得不会听错,有人在他耳边嘲笑他!
“是谁?!”他也不慌乱,刚欲拔剑,天苍却突然灰暗,一道巨树粗细的落雷凶猛的劈落!在光速面前亚托克斯引以为豪的反应力根本无济于事,被落雷狠狠的按向地面,亚托克斯恍惚间觉得这并不是雷电而是一只巨手,肆意的蹂躏他的自大。
狮鹫兽眼中的黑色渐渐淡去,内瑟斯皱着眉重新坐回到桌子上,把玩着一颗圆润的洁白头骨。
“有点痛...”
亚托克斯落在一片黄沙之中,从地上的大坑里爬出来,浑身焦黑,那雷击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大,但是针对精神的创伤让他有些疲惫。他浑身只剩下几块布条用以遮羞,幸好他把行囊丢在了狮鹫兽身上,要不然堂堂恕瑞玛第一勇士、新晋的飞升者、帝国之光亚托克斯就要裸着跑上一段时间了。
他望向天苍的方向,他明白那落雷是一次警告。
而那道落雷之上,到底隐藏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