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认识两个多月的世家公子,自然就更不知道他这些年来的经历。
若是常人,宁轲不想、也没兴趣关心。
不过,东方苍梧世家,是大梁名贵世家,她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这个东方朔的背后,一定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弄不清楚这乱七八糟的思绪,宁轲把被褥胡乱往身上一扯,倒头便睡了。
春夜里,床头白玉香囊里的药材气味,混合着春日里的草木鲜花香味儿,一并弥漫开来。
芳香繁杂,谁能解其中味呢?
宁轲低着头,把床单上的药材捧起来,又装进香囊里,随手丢到一边。
一个人,即便是十年如一日地相处在一起,尚且不知道那人所经历的全部。
若是对方刻意隐瞒,想要再做了解更是难上加难。
学宫的规矩严,他出去时小心翼翼也难免,恐怕真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前段日子,明明看有一个老苍头偷偷递给他一个包裹,说是他家里人送来的。
若昨日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何必冒着风险出学宫。只要打通关系,什么东西送不进来?
已经来京都有一段时间,宁轲突然想起还没给家里人写信,估摸着那边也正惦记着自己。
宁轲在油灯下铺开信纸,蘸了蘸墨汁,提笔认真地写到:
宗政先生尊鉴:
自阆州至京都,尔来二月有余,我与元锦一切安好,勿要挂念。
朝中局势虽不明朗,但我一切尚能应对,未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只是时常想起大家,师父一切可好?子衿可有好好读书?
半月之后便是南华学试,一旦有了结果,我会立刻给你们回信的。
还望师父为我向大家转达心意,希望大家身体健康,一切平安。
敬颂海安
最后在左下角署上自己的名字:苏宓。
待笔墨干透之后,宁轲把信细心地叠好放进信封内。
因为不便让他人知道,她特意出了房门,找到一片僻静狭小的空地。
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玉笛,缓缓吹奏起来,只有那么轻柔的几声,曲音黯然,极尽玄妙。
让人感觉糅杂进这春夜里的风声,听不真切,虚无缥缈。
笛音戛然而止,黑夜之中出现一个飞影,轻功奇高,不知道从何处落下来,并未闹出一点声响。
低低地伏在宁轲面前,接过那封信,便身手利落地隐没在暗夜之中。
宁轲把信完好地递送出去,整个人一身轻松,回到舍院,刚想推门进去,没想到一转头看见两个人搀扶着走来,动作很不利索。
元恪一身黑衣,还架着一个人,仔细瞧才发现是沈矾。
宁轲狐疑地看着俩人越走越近,沈矾整个人无力地挂在元恪身上,元恪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脖子后面,扶着他往前走。
怎么回事?
待到他们越走越近,宁轲才看到沈矾的手臂上有好大一处伤口,血色浸染了素衣。
因为好奇,她刻意地等在门口。
元恪看到“他”时,眼神不自然地向上微微瞥了一眼,眼中闪过漠然,薄唇掀了下:“麻烦宁公子让让。”
“他受伤了?”
宁轲这句话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肯定,毕竟手臂上深红的伤口已经代表了一切。
元恪默不作声,拖着受伤的那位,正要绕过宁轲往前走。
“这么晚了,你找谁帮他医治啊,”宁轲一把拦住他,好心地对他说,“鄙人略通医术,非常乐意帮你们。”
从元恪的眼神中,宁轲能够看出他的不情愿,只不过这大半夜也的确找不到医官。
而且,宁轲还观察到,这元恪显然对找医官来帮沈矾治病是拒绝的。
“那好吧。”
容不得他过多思考,还是做了决定。
说着,宁轲从房里取了药盒,跟在他们后面。
原本这南华学宫安排学生的护卫、侍从一干人等住在南房,没想到这沈矾竟然与自己的护卫同住,恐怕也是买通了学宫里的人,才这样安排的。
沈矾被元恪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看得出来,元恪对自己的这位主子很是担心。
宁轲先是按例给沈矾断了脉,蹙了一下眉,但没说话,静静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真是不断不知道,一断吓一跳。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为何还不清楚,但宁轲确实是知道了另外一个秘密。
这个沈矾果然也不是个普通身份。
元恪小心地探了脑袋过来,“宁公子,他怎么样?”
没搭理他,她也只是把了个脉,暂时还看不出来太多。
宁轲眸子深邃,带着一分玩味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现在是担忧、紧张、不安、甚至还有些害怕。
她又让元恪打了一盆水,仔细地清理了伤口。
伤口不是很深,大约只是从胳膊擦过去,但是却鲜血直流,难以遏制,整个人疼得昏迷过去。
宁轲皱着眉头,眯了一下眼,瞬间犀利:“他怎么受伤的?”
元恪面露难色,倏然握紧了拳头,显然不愿意说,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不知道哪里一支暗箭伤了他。”
没说时间、没提地点,能省略的都省略掉了,只是告诉宁轲最简单的信息。
允许宁轲为沈矾诊病,告诉她沈矾为何受伤,这些都是看在之前火灾时宁轲救了自家主子一命。
暗箭?
这箭上一定带了毒,不然,这轻微的擦伤不至于让人失去意识。
宁轲看沈矾唇色发白,眼周带着紫色,鼻息似有若无,再根据脉象,不难判断,这是一种剧毒。
解红煞。
这三个字在宁轲脑海里闪现,她面色一滞。
曾在书册上见过此毒的描述,症状都与沈矾此刻相同。
这解红煞是一种异域之毒,来自图渠国。
宁轲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药丸,给沈矾服下一颗。
这药丸是抑制毒发,只能防止人暴毙,并不能解毒。
宁轲知道需要哪几味药,只是这个毒来的蹊跷,图渠与大梁向来水火不相容,这学宫出现这种毒实在可疑。
越是可疑,越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人为沈矾诊病。
“你有本事出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