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钧天弥罗宫外,十方守界真君、九十九等星君、数之不尽的地仙散人,被召集在宫外站定,众神或威严或祥和,不时也两两接头交耳。
“帝君久出未归,天界新封的螺神,今日便要加封观礼,帝君不在,何人做得了主?”
“道友好生操心,帝君不在,自有十方真君主持观礼,耐心静候罢。”
“我若没记错,洛齐白应是吴越道人之后、八派创立以来,以俗身修道进封神位的第一人。”
“在下听闻螺神还是凡人时,玄平星君曾传艺于他,从此道法一日千里,若认真算来,玄平算得上螺神的半个师父。”
“飞封成神,需历经八万三千劫,他既非天星下凡,也非八派名门子弟,这般年纪就洗去凡胎,敕封螺神,令人可畏。”
“瀛洲盗仙箓、蜃海诛妖皇、昆仑山撞开天梯,肃清人间邪祟,仅这些修为,我等望尘莫及。”
“不错!就是因为天梯,听说螺神在飞升之前,撞开了昆仑山天梯,驾着他那乌黑的妖兽,绕过九重天,直奔洪崖境去,惊扰了太古始神,因此降下紫黑玄煞惩戒三界。”
“莫要乱语,按时辰算,凡人自下界飞升,入了虚空障,历经七日,破障而出直达天界。螺神,就要到了。”
鸿蒙太初,混沌黯然,道者,孕育而生。虚空障,也是黑白混淆的一片混沌。凡人修成正果,飞升渡劫,脱的是肉骨凡胎;虚空障中,断的是七情六欲。若凡心未泯,将永堕虚空。
虚空障方圆无穷无尽,只见一人独坐中央,七七禅定已满,五蕴六识皆空,也不知那人入定后参的什么法门,忽然混沌深处分开一条白玉大道,金乌衔日飞过,天河灿烂交辉,大道尽头的天门已开,那人起身飞驰上前,化作一道青芒穿过天门,回首望着混沌笑道:“天下唯我,怕什么轮回因果。”
顷刻,上钧天风云变色,天雷叱咤,一道耀眼青芒从远处疾驰而来,众仙被这光逼得只能闭眼,待青芒散去再看时,弥罗宫前傲立一人,披一身乌金流光百战甲,从肩到肘,甲片上镶着墨玉色螺纹髻,这铠甲迎着日光一面泛着暗暗青芒,背光一面纯黑幽暗如深渊。风起云动,一袭玄青色披风扬起,金色丝线描绘的离恨天星斗图,耀耀生辉。乌金战靴震动十方,后背斜插青霜古剑,法相庄严。
只见他周身散着青墨色仙芒,乌黑发髻中几丝飘白,面如凝霜,两眉修长锋锐,深藏喜怒,一双剑目虽然微闭,却给人阵阵寒意,就像凝视冬日冷峻的深潭,不敢久视。这般人物立在眼前,气魄凌厉逼人,众人却察觉不到一呼一吸,这便是名动三界的螺神。
众仙初见螺神真身,一时竟看得入迷,弥罗宫右侧偏门开了一角,走出个伶俐道童,近到螺神跟前先作一礼,恭敬道:“螺神有礼,我是弥罗宫座下童子霁月,请随我来,觐见帝君。”
两旁众仙回过神来,四下相告:“帝君归来!就在宫中。”
螺神跟随霁月进得偏门,抬头是十方寰宇星宿,脚下踏着光彩琉璃,九十九根天柱分列排立,珍奇瑞兽俯卧两边,偌大的一座宝殿,静得只有两人的脚步声,穿过金河玉桥,一面参天的山墙金辉耀眼,光华珍宝堆砌的尊位上,安坐的便是三界首尊——北极真武大帝。
霁月领着螺神,在帝君座前十丈开外止步,声声如洪的浑圆天音,宛如从天飘来:“洪崖境敕封的金仙,便是你?”
螺神站定,眼中不卑不亢答道:“正是。”
帝君又问:“逆我天规,自立第九派,是你所为?”
螺神稍作抬头,正视帝君双目:“正是。”
帝君再问:“天外天的紫黑玄煞,因你而起?”
螺神神色一转,怒从心起,咬牙狠道:“正是。”
霁月在旁听得心神慌乱,帝君所问的条条死罪,螺神所答的三个“正是”,斩钉截铁,无一丝傲气,露的是一副傲骨,洪崖境亲封的金仙果然非同一般。
帝君思绪片刻吩咐道:“霁月,你且退下。”霁月行了拜礼,面朝帝君背朝殿门,躬身后退而去。
霁月渐行渐远,虽听不清一尊一神对话,却见螺神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皮囊,打开后端出一只青瓷碗,碗中不知何物,散发淡淡红光,令弥罗宫刹那间充满霸道的异香,碗内腾起的热气四下飘散。当殿门合上之时,霁月心中已经难以忘掉这股香味。
众仙见霁月独自出来,不像是要封神观礼,纷纷上前询问究竟,人多嘴杂不可开交,霁月几次要挤出人群离去,都被围了个死,无可奈何,只得将殿内所听所见,一一道来,众仙哗然。
“了不得,他自创一派,改了帝君天规。”
“张天师,你瞧我说对了罢,这紫黑玄煞就是螺神惹的。”
“这螺神,来头肯定不小,九天之内除了帝君,还有谁能上洪崖境。”
“封神大典恐怕要有变数,此人太不寻常。”
两个时辰已过,正当宫外众仙议论纷纷时,宫内传来浑圆天音,将霁月唤了进去,不消片刻,弥罗宫左右两侧偏门大开,数以千计的仙奴鱼贯而入,宫内传出器皿交织声,半盏茶功夫,霁月为首,领着仙奴浩荡而来,每人手中捧着托盘,盛放一碗红光四溢的美物,递到群仙面前。
九天上下,三千仙众,人手一碗,上钧天里充满了此物异香,众仙端着这碗美物,不知该当如何,帝君天音广布:“此物为螺神敬献,人间名唤螺蛳粉,珍馐难得美味,吾也欲罢不能,众卿随享。”
虽然满天的仙众早已断了口腹之欲,但这螺蛳粉的异香,也引得不少星君起心动念,就连帝君也“欲罢不能”,便也再无顾虑,有的仙君浅尝之后大口享用,有的仙君三两下就吃个精光,赞誉之声此起彼伏。
“我在三界游历千年,竟从未吃过这般美物,妙,妙不可言。”
“人间嗞味,全融进了这碗汤,甘香鲜辣之余,驱寒补气,暖人心脾。”
“这花生、木耳、碧葱倒是常见,可有几味食材却是第一次尝。”
众仙吃罢,霁月命仙奴速速收去碗筷,自己走到弥罗宫前,“嗵”的一声跪倒在地,付首叩请:“帝君,九天仙众,用膳已毕,霁月伏法领罪。”说完之后也不起身。众仙面面相觑,这又唱的什么戏?
弹指间,天穹紫黑晶气精光大涨,哀嚎凄厉之声不断传来,有仙君拨开云雾俯视人间,这一瞧吓得失魂丢魄,下界哪里还有人间,乾坤倒转,江海翻天,大地四分五裂,天外妖兽破土而出,屠戮城池村庄,屋舍如同草芥,轻易连根拔起。
人间罹难,天穹上的紫黑晶气竟然动了起来,从正西方向往弥罗宫压来,晶气深处煞气凌厉,惊雷翻涌,所过琼楼玉宇皆化为齑粉,天兵天将上前阻挡,三丈之外便形神俱灭,三界浩劫,覆水难收。
弥罗宫中炸起漫天白芒,真武大帝元神飞上天穹,浑圆天音呼喝道:“九天上下,众卿听命,吾寂灭后,螺神司掌弥罗宫,尔等与他同保三界。”说罢元神竟朝紫黑晶气旋涡中飞去。
不等众仙惊诧呼喊,弥罗宫大殿正门洞开,刺眼白芒之中螺神阔步走来,原来的乌金铠甲如今耀耀生辉,从头至脚霞光流淌满地,细看他两眉之间,添了一道青金宝印,以昭示三界,新君降世。
螺神目送真武帝君元神离去,复对众仙言道:“三界浩劫,灭世之战就在眼前,我要众卿顶上三花、胸中五气,助我一战!”
真武帝君寂灭,众仙知是劫数难逃,同声道:“领法旨!”但见三千仙众,灵元一一飞离法身,向螺神眉心宝印飞去,螺神身后弥罗宫白芒遮天盖地,似有几分胜过紫黑晶气。
螺神冲天而起,凌空质问天穹:“凭什么!万物生灵,要任由你摆布!”
“凭什么!有无尽轮回,顺你者昌,叛你者亡!”
“又凭什么!权贵不公,却要灭世毁杀无辜!”
紫黑晶气不为所动,依旧向弥罗宫逼来,螺神面色由怒转沉,胸中杀心盛起,伸手向后拔剑出鞘。
“洪崖一战乾坤转,青霜送我第一寒。”
天地间,青芒与白芒合二为一,飞向西方,紫黑晶气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