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齐白听得哭笑不得,从鼻子里挤出一声不屑,“哼,观主,这又是要试探我?我是真想不起来,你这诈人的手段再用就烂了。”
“诈你?你今年几岁?”玄平不苟言笑的斜眼看他。
“十六,怎么?”
“就算你从娘胎里开始修仙,区区十六年,能练出神识,还能出窍,说与你听你信么?”
洛齐白听得渐渐收起笑脸,“这,这也有理……”
玄平指了指地上的九宫八卦图案,沿着八卦外围信步慢走,“九宫之数,暗合修道的九个境界,我方才讲过‘三三一关、九九一劫’,意思就是这九个境界分为三大关,每一个大关又分成三小关,练满九重境界还要历劫,劫满之日,就是得道之时。你七八岁开始跟着铁面人练功,按常理来讲,顶多练满第一重境界‘炼精化气’的功夫,就是了不得了,看你这模样,也不是什么星君下凡,没有非凡的天资,那你说,你的神识从哪来?”
洛齐白边听边仔细想,自己对什么炼精化气一窍不通,就算是学过,师父也从来不讲,只让自己照着他的法子学,“观主你讲的这些我信,但是有一处说不通。”
“哪里不通?”
“你说无论任何人,就算是九天的神仙,没了神识就变成活死人,那我师父若是把神识给了我,他岂不就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教我御剑?”
玄平也知这里十分矛盾,“你是什么时候,觉察到自己有神识?换句话说,就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控这股青芒?”
“大概两三年前,师父传我剑诀,那时便能运起这股灵力。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前几次恶战之后,有人为我疗伤时说,我没有丹府,当时并不以为然,可后来我自己运功探查时,也找不到自己的丹府。”
玄平低头独自思量,停下步子不停自言自语,“没有丹府,没有丹府……”
三千年前吴越道人得了上古始神的开示,开辟修仙练道的法门,凡人想要炼化成仙,必须修满九重境界,最入门的第一重,就是要练出丹府,真气和灵力才能贮藏体内,每日不断运功修持,丹府越来越深,灵力就越来越强盛。
千百年来,成就丹府的方法各有不同,但毕竟源于吴越道人,修炼的本义也是殊途同归,第一重的法门,无非就是吐故纳新,排尽体内的污浊腌臜,吸食纯净圆融的精气,戒口戒心,自然功成。
洛齐白这样没有丹府,却有灵力的人,就像没有底的碗,再多的水也存不住,但奇就奇在,他还能运灵修法,这样悖逆的存在,让玄平也摸不着头脑,昨夜探洛齐白神识,也察觉到确实没有丹府,这个难题弄不清楚,玄平就没法传授功法。
“小子,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快告诉我。”
“哦,从哪开始说?”
“从最初教的开始。”
“哦,我想想,最开始教了一套拳,然后让我满山跑,见到大树就爬到顶,有河就往里钻……”
玄平听得一急,朝他连连摆手喊道:“停了停了,练筋骨皮的不要讲了,单讲内功。”
洛齐白心里暗暗骂了几句,懒懒答道:“是,内功从吐纳开始,沉心静气,与天地同感,等体内升起一股清凉之气时,便催动这股清气,一一冲开三百六十个大穴,接着清气不再需要调转,自己就能在体内运行,就这个功夫,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
玄平边听边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洛齐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知道自己头一年练的功法叫什么么?”
“师父没跟我说过,只说这是练身板的功夫,练得越好,病痛就越少,平时在蟠龙观里无趣得很,一有空闲我就练这功,整整练了一年才算学会。”
“只一年,师父是怎么指点你的?”
“指什么点呀,他三五天不见来一次,这些功夫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有时候碰到关卡的地方,也是瞎猫遇上死耗子,自己胡乱摸索就过了。”
玄平听得不由胆战心惊,别人学道修法,不仅有师父严厉的教导,遇到关卡之处,旁边还要人护法,若走火入魔,也能及时阻止入魔,这小子傻人傻福,自己跟个糊涂师父,误打误撞的练成了“化精练气”,虽说第一重法门最容易上手,但中途也有几个大关,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洛齐白见玄平脸带疑惑的盯着自己,于是接着说:“我没骗你,我师父比山里的野猪还难得一见,他才没有空管我练功。言归正传,第二年开始,师父便不要我爬树潜水了,说来也是好笑,每日让我坐在悬崖边上,打坐冥想,有几次实在困得不行,我差点掉下万丈悬崖。”
“只是打坐?没有别的?”
“只打坐,刚开始枯燥得很,莲花山悬崖一带半个鬼影都没有,有时一坐一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后来师父说,等我什么时候能听见青草拔节的声音、能看见清水中游动的八万四千只虫,就不用打坐了。刚开始我打坐了大半年,仍然听不见青草拔节、看不见水中有虫,之后师父手把手教了打坐法门,说是我派不传之秘,依照法门练了足足两年,才有所成就。”
玄平见他说到不传之秘时,眼里明显有防备之意,也许是担心自己偷了他师父的道法,便鄙夷轻哼了一声,“什么不传之秘,无非就是驱通经脉、断除淫邪执念,每日子、卯、午、酉四个时辰,将吐纳功夫倒过来练,吸纳这四个时辰的天地精气,将一身的皮毛筋骨血炼化成元神,这个功夫比起头一年,是难了不少,不过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哼。”
“观主高见,的确如此!你怎么会我师父教的‘放屁功法’?”
玄平听得不知该笑该哭,“小兔崽子你说什么?放屁功法?”
“是啊,每天练这打坐的功法,总要放好几个屁,我自己都给熏得不行,我问师父练的是什么名堂,他又不说,那我就自己起了个这个名。”
“哈哈哈哈哈,起得好!放屁功法,名副其实!”玄平被他逗得失声大笑,一番笑意之下,心中暗想,这小子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这两年练的就是第二大关——炼气化神,真气化成灵力,一呼一吸就能遍走全身经脉,五脏六腑不再靠血液来运转,他口中的打坐,其实是道门的大小周天功夫,只是这小子修法不修心,顿顿吃荤腥,难免排些浊气出来,不过要是过了这个大关,便能元神初现。
玄平收起笑声,幽幽问道:“咳,那你的放屁功法,也练好了?”
洛齐白悻悻答道:“没有,练到最后,有个关头怎么也过不去,问我师父,依旧不理不睬,只好作罢。”
“哦?还有什么关头,是洛大公子过不去的?说来我听听。”
“师父说听见青草拔节、看见水中有虫,就是功夫大成了,可我只能听见青草拔节,却怎么也看不见水里有虫。”
“哎蠢材,这是你大周天的功夫不到家,你运气的时候,不要把心神收起来,让它肆意的心猿意马,气到之处,功也就到了。”
“不对吧,心神不收起来,那还不四处横冲直撞,冲到筋脉穴道里,还不走火入魔?”
“啧啧啧,要不怎么说你功夫不到家,心神心神,守住心,便有神,心随意转,你想让真气到哪,都由你的心说了算,不要压制它,强守反而会走火。”
“观主依你的说法,那气聚天庭、意守丹府、顺时行气,这些都可以不用管了?要是心神从肚子下边运起来,真气聚在中脘穴,那不是要放屁不止?”
“去去去!呸,怎么如此的脏,真气不是屁,你还真以为是教你天天放屁?是你小子不守戒律,天天鱼肉荤腥,否则哪里来的屁?”
洛齐白一看被识破,尴尬一笑:“嘿嘿,竟瞒不过观主,我也只是按部就班的去打坐,如何知道这里的破关法门。”
“哎,也不知是什么师父,只教功法,不教法门,还有,往后对人说起时,不要再说什么‘放屁功法’了,你修的这个境界,已经是第二大关——‘炼气化神’,功成之日,周身神通出现,双眼能看巨细、双耳能听千里、口鼻能吞云吐雾、皮囊水火不侵,骨肉残断可重生,这时就成了半俗半仙的体魄。”
“这么厉害?那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也不算功亏一篑,至少耳朵还是灵光的,想达到‘炼气化神’的境界,别说两年,苦修二十年还不入门的人,数不胜数。”
“那观主能不能教我‘炼气化神’的法门,成全我过了这一大关?”
“嘿你小子,倒不客气,这个现在不能答应你,看你我缘分罢,学这些内功只有三年,剩下几年还学什么了?”
“师父见我过了打坐这关,便让我不要再练下去,开始传我剑法和一些傍身的厉害拳脚。”
玄平一听剑法二字,眼里立刻来了精神,突然叫道:“对了!你还欠我一套剑法,还记不记得昨日之约?”
洛齐白也不是耍赖无信之人,对着玄平摊开两只手:“观主可有剑?我现在便教。”
“呵呵,要剑?我这里多得是。”说罢一抬衣袖,那冰蓝的宽袍大袖里,嗖的一声急急飞出一柄细剑,在空中划了几道寒光,稳稳的落在玄平手里。
这把从袖里飞出来的长剑,没有剑鞘,器型比平常见到的更窄更长,剑身光亮如新,没有一丝半点的锻打痕迹,剑锋薄得和剑身几乎融成一体,不像神兵利器有灵力流淌,洛齐白左看右看,不过是一把稍长的普通佩剑。
玄平将剑抛过来,洛齐白反手一接,这剑拿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一般,随意挥动几下试试手感,连破风的剑鸣也没有,这还比不上蟠龙观道长们自己打的银剑,用拇指试试剑锋,也不够锋利。
玄平催促道:“别愣着了,赶紧耍起来。”
洛齐白看他不像还有好剑的样子,只得拿着这把长剑,走到院子中央,手腕一沉,运起灵力开始舞了起来,起初洛齐白还能驾驭这剑,使出打脸剑法来,漫不经心,懒懒散散,心想自己偷学的这剑法,本来就上不了台面,这观主功法高强,看到这套不伦不类的剑法,一会肯定又要笑话自己。
谁想这长剑如同有心思一般,起初是洛齐白带着剑耍招,接着越耍越吃力,到最后倒变得是这剑带着洛齐白出招,自己犹如汪洋里的扁舟,任凭风浪摇曳,半点由不得自己。
此时洛齐白想停,却如同着魔了一般停不下来,打脸剑法本身就灵动飘逸,这下人被剑拖着,更难收起架势,舞得院子里风起云涌,远远看洛齐白就像一团棉花,被风吹得四处乱飞,长剑耍得处处都是剑影,看得眼花缭乱。
“观主,观主我停不下来了。”
“哈哈,叫你还敢小瞧它,你不道歉,它是不会停的。”
“行行行,剑爷爷、剑祖宗,你停一停罢。”洛齐白被这剑拖得实在有些精疲力竭,不管如何用灵力去镇压,都不管用。
“只道歉还不行,还得刺自己一剑,它才肯罢休。”
“什么?刺自己?这我怎么刺得了?再说了,它现在也不受我控制啊!”
“你刺不了,我来帮你!”玄平说罢立刻跳到洛齐白跟前,一手夺过剑来,洛齐白顿时觉得身上一松,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玄平单手握着剑,一言不发的急急出手,一剑割在洛齐白手腕上,立刻血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