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土地庙最近的巡城守卫,远远听见一声爆响,一路寻着声音过来,遴仙镇的人都知道土地庙早已荒废,可今日在庙外不远处就隐约瞧见里边有光亮,走得越近这团又青又白的光就越大。
再过一会,庙里那团亮光突然灭了,一众城卫齐齐停下,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这些负责守卫西城的兵丁,是四个城门里最弱的一支,只因西城人烟稀少,比不上东城、南城这些繁华场,因此派些老弱残兵对付着就行,平日里西城连个贼都见不着,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怪事,去罢怕有什么祸事,不去又怕统领知道后怪罪,一队穿盔戴甲的兵勇,互相推脱着竟像一群老娘们。
推搡了一阵,带头的守卫大声喝住众人,指着前方的庙门,高声骂道:“一个个都是怂包,平日只会喝酒耍钱,一到有些风吹草动的,都变成软蛋。”
队伍里有不服的兵丁顶嘴道:“你不怂,你倒是上啊。”
“嘿!还反了你,都听着,你们几个一队打头阵,从正门进去,其他人跟我从旁边的破墙进去,里边真有什么江洋大盗,咱们两边一包抄,捉他个现行。”
打头那队兵丁好一阵磨磨蹭蹭,极不情愿的边骂边往前走,脚下故意划拉出声响,这些老兵油子精得很,心想来一招“打草惊蛇”,若里边真有江洋大盗,凭他们的功夫一准能听到有人走来,要逃要跑的就当没看见,免得正面交锋安危不保。
十几个城卫悉悉索索的拖着靴子走,土地庙里桑尔当下就听得清楚,强忍着重伤用力站起身,这满地的狼藉和倒地昏死的两人,不管外边是百姓还是城卫进来,自己都有口难辨,关万宫的煞气虽然把这八个黑衣人炸碎,但是一地的破碎兵器,也难自圆其说,而且自己还是受了院士王经纶的差遣下山暗访,今日闹出这么大动静,恐怕再难潜伏在遴仙镇。
门外脚步声越走越近,听声音大约有十多人,地上还有铁器拖拽的响声,桑尔猜想来的该是西门巡城守卫,当下来不及细想太多,急急忙忙走到洛齐白身前,两手拽起他的肩膀,自己反身用背接着洛齐白,背起来就要往后院跑,刚走两步忽然余光瞟见昏死一边的关万宫,脚下一犹豫,停顿着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推了几下关万宫。
“关万宫,关万宫……”
任凭桑尔怎么呼喊,关万宫也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眼瞧着城卫就要赶到,桑尔看着嘴角血痕未干的关万宫,轻叹一声,将洛齐白从背上放下,扯过他的一只手搭过自己肩膀,另一只手拽起地上的关万宫,就这样左右两边各架一人,吃力的向院子旁边的破墙走去。
庙外打头阵的这一队城卫,其实早就摸到了庙门口,带头的一个兵蹲着身子,探出头来看庙里的动静,一眼就瞧见院子里有三个人凑成一团,中间那人拖着左右两个人,步子沉重的往破墙那里走。
“里边那三个人,好像都受伤了,咱们冲进去把人拿了罢。”
“别乱来!这庙里被砸得稀碎,刚才分明就是一场恶战,你上去就是送死。”
“可是……”
“可是什么!保命要紧,让他从破墙那里逃去。”
桑尔左右两边扛着死沉的两个人,胸中憋了一口气,拼命往墙洞方向走,还剩几步就能逃出土地庙时,忽然迎面堵上来几个黑影,桑尔抬头一看,来者一身盔甲,手里拿着长枪,正是一队城卫。
来侧墙包抄的这队城卫也被桑尔吓了一大跳,走在前面的两三个兵丁,看见前面这人身上沾着血污,又架着两具“尸体”,当下拔腿就想跑,刚转身就被身后带头的城卫拦住。
“怕什么!他就一个人,还吃人不成。”
桑尔见去路被挡,一时半会怕是走不掉,只得松手放下洛齐白和关万宫,有意低头遮面的问道:“城卫大人,我这两位朋友酒醉斗殴,如今已经不省人事,我赶着带他们去寻医,还请让让路。”
“酒醉斗殴?什么酒喝得这么醉,把这土地庙都快夷平了,我看你们这三更半夜的鬼鬼祟祟,怕不是偷了东西,在这分赃不均,打了起来罢。”
“我们不是贼,也没脏物来分,还请城卫大人让让路。”
带头这城卫看桑尔斯斯文文,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又仗着自己人多,便不再顾忌:“是不是贼,哪由你说了算,跟我回衙门和司衙老爷说去。带走!”
一声令下,三五个城卫举枪上前,不由分说先将人围上,桑尔打量一番这些兵,都是些经不起打的货色,自己倒不担心这些酒囊饭袋,只怕延误了洛、关二人的救治。
“再说一遍,让我过去。”
带头的城卫看着眼前这小子瘦瘦弱弱,料想也厉害不到哪去,便大喝一声:“拿下!”左右两边的兵丁立刻一拥而上。
虽然跟关万宫一战受了重视,但是对付这些人,再来百八十个也跟玩似的,桑尔不躲不闪,举拳正面对敌,只不过三四个回合,就打得这些残兵趴在地上凄惨哀嚎,只剩带头的城卫一人站在墙洞前。
桑尔冷冷瞧着他,不厌烦的问道:“让是不让?”
这城卫两腿打飘发抖,嘴里颤颤惊惊答道:“让,让让,这就让。”
桑尔闪身飘到城卫跟前,伸出右手死死扣住他的脖子:“今日土地庙的事,若是漏了半句,你性命不保。”
“是是是,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城卫吓得两手抱住桑尔的手臂,生怕被活活掐死,又一番求饶之后,才得以解脱,桑尔松手要放他走时,不想这城卫平日手脚奇快,平日里偷鸡摸狗惯了,此时顺势从桑尔腰间偷了一个香包,速速藏在衣袖里。
桑尔不再理会他,回到院子里重新架起洛、关二人,从破墙处一跃而出,飞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这一走不要紧,殊不知被偷去的那只香囊,成了日后的祸端。
身上架着两个昏死的人,桑尔一路走得踉踉跄跄,眼里迷迷糊糊的来到一处高门大院,已经快到卯时,东方天际微微发白,远处的鸡鸣过了头响,天就要亮了。
桑尔不敢再多耽搁,“嘭嘭”的使劲砸门,一直砸了许久才等到人来开门,不等看门人问话,桑尔架着人直接闯了进去,还没走到后院就觉着眼前一抹黑,体力耗尽向后倒下,跟洛齐白、关万宫摔在了一块。
不知昏睡了多久,桑尔先醒了过来,睁眼看见自己正躺在厢房里,一张瘦猴似的面孔凑了上来,笑盈盈的问道:“这位公子,您醒了?您没大碍罢,要不要小人去请个大夫来?”
“你是谁?”
“哦公子别怕,我是这万古楼的跑堂小二,叫羊小倌。”
“万古楼……”桑尔依稀记得,洛齐白跟自己说起过万古楼,除了是个劫财害命的黑店之外,也是遴仙镇各路消息的集散地,九州上有什么大事小情,都可以来万古楼探听消息。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为何受这么重的伤?”
“我姓桑,半夜在城中……遇见歹人劫道,丢了包袱财物,捡回一条命。”桑尔故意编个半夜劫财的故事来搪塞,好打消羊小倌谋财害命的念头,虽然他看起来武功平平,但自己伤得太重,难以再跟他周旋。
“原来如此,哎,考学之期临近,遴仙镇越发的乱了,公子就当破财挡灾了。”羊小倌边说边走过去倒水。
桑尔仔细盯着羊小倌倒水,心里防着他会不会趁机下毒下药,想到药时,忽然记起洛、关二人,于是连忙问道:“对了,小二哥,跟我一起逃来的两个朋友,他们在哪?”
羊小倌停下手里的茶壶,转头一脸疑惑看着桑尔,“公子说的什么朋友?您是一个人逃进来的呀。”
桑尔听得心里一惊,大声再问:“一个人?我明明还带着两个人,他们伤得最重,人在哪里?”
“没有呀,今早只有公子您一个人进的万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