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纲融合了通臂猴的记忆，多少也受到他秉性的影响，猴子本是天生好动的生物，如今却被拘在这小小一张木筏之上。再美好的景色日复一日的看下来，也会觉得无比乏味。
最可怕的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同他讲讲话，哪怕有只小虫来和他逗趣也行。
他开始坐在木筏边上，盯着海面上自己的倒影，自己和自己讲话。
后来提起在海上飘荡的岁月，袁天纲总是会讲：“那是他最孤独的日子，除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就只有头顶的太阳月亮和漫天星斗可以瞧见。”
如果有人问他：“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他就会笑：“因为一只雀儿。”
提起这只雀儿的时候，他身上无边的戾气就会散淡一些。
那是在大海上的第六个月。
袁天纲如同往常一样，自己对着大海讲话。
突然一只青雀飞到了他的面前。
“好奇怪的猴子，竟然自己和自己讲话。”雀儿开心的笑了起来。
袁天纲抬起头来，一脸的惊诧。六个月了，他终于听到了除却自己以外的声音。
可是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瞧着这只青雀儿发呆。
他不是瞧见会说话的雀儿惊讶，在西游世界里，就是一块石头同他讲话，他也不会觉得惊讶。
他只是有些激动，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只奇怪的猴子。”青雀落到了木筏上，“我祖奶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比我祖奶奶还要大很多辈分的老祖宗曾经在大海上见到过一只猴子撑着木筏渡海，不会就是你吧。”
袁天纲僵硬的笑了起来：“傻雀儿，那也是比我祖爷爷还要大很多辈分的老祖宗。”
“你敢说我傻？”青雀扑楞着翅膀飞了起来，“哼，我可是家族里最俊俏最聪明的小雀儿。”
一边说着就扑到袁天纲身上去啄他。
“哎哟，好痒，你这雀儿好不讲道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最聪明。”
“还有呢？”
青雀不依不挠。
“你最漂亮。”
“是俊俏！你这猴子怎么油嘴滑舌，看啄。”
“啊！这下好疼！俊俏行了吧！俊俏……”
红日落进海里，海面还是红彤彤的，孤零零的木筏上一只猴子和雀鸟嬉闹着，木筏依旧随着北风，飘向不可知的未来。
转眼间，暮色四合，星罗棋布。
嬉闹累了的猴子坐在木筏上，青雀则站在他的肩上。
“猴子，你要去哪里？”
“海的那畔。”
“为什么要去海的那畔呢？”
“学法术。”
青雀有些惊讶：“法术？世上真的有仙人？”
袁天纲仰面瞧着漆黑的天穹，冷冷说道：“你瞧，那些高高在上的，不就是仙人吗。”
“只有星星啊。”青雀使劲抬着她娇小的脑袋。
袁天纲没有说话。
青雀的眼珠转了转。
“道人星夜起玄科，飞佩振鸣珂。剑光灼烁冲牛斗，斩妖精、降服邪魔。”青雀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学着人类的样子，“这是我曾在一座小渔村孩童们嘴里听来的，猴子，这是不是说的就是仙人。”
“不算仙人，道士罢了，或者叫做练气士。”袁天纲神色有些黯然，“你觉得妖怪应该是怎样的？”
青雀思索了片刻：“血盆大口，青面獠牙，喜欢吃小孩！”
“哈哈哈哈哈哈。”袁天纲听到吃小孩大笑起来，“你看我像妖怪吗？”
“哈哈哈哈哈哈。”这次换青雀大笑，“你就是个臭猴子，还妖怪，你要是妖怪那我就是妖王。”
袁天纲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吗，只要你脱离了神仙的掌控，脱离了法则的束缚，你就是妖怪。”袁天纲低着头，“是妖怪，你就要被赶尽杀绝。”
他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青雀：“小雀儿，你说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没我的名字，我是不是就该死，死了就该魂飞魄散，就该被人称呼成一个该死的猴妖呢？再或者说，倘若我的灵魂来自别的世界，我是不是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
青雀第一次被人叫做小雀儿，一时间有些恍惚，小巧的身体里那颗滚烫的心儿“噗通通”的跳个不停，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陷入沉默。
海风吹得木筏上下摇晃，猴子又将头低了下去。
当猴子和青雀不说话之后，便只能听到海风呼呼的声响和浪花时不时拍打木筏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你还不走吗？”袁天纲突然幽幽的来了一句。
青雀却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学法术呢？”
袁天纲扭过头来盯着青雀，思量了片刻，脑海里通臂猴的痛苦记忆使他心情无比的沉重，他沉声道：“因为我要去救一个能打破世间规律的妖王。”
青雀又问：“他害人吗？”
“他杀过人，也杀过神仙，但他应该不害人。”
“那他杀过雀鸟吗？”
袁天纲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听起来怪怪的，但依旧回答道：“应该没有，这谁又知道呢？”
“如果救他出来你是不是就不用魂飞魄散了？”
“谁跟你讲我要魂飞魄散了？”
“你刚才自己说的啊！笨蛋！”青雀展开翅膀轻轻打了袁天纲脑袋一下。
“你才是笨蛋呢，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懂吗。”
“哦。”青雀气鼓鼓的不说话了。
“笨蛋生气了？”袁天纲笑了笑，叹气道，“也可能救不到了，会有个唐朝和尚去带他西游，去佛祖那求取真经。”
“大唐？”青雀一下子兴奋起来，“我听说大唐长安是人间最美好的地方。”
袁天纲突然一拍大腿，似乎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对啊，现在正是大唐盛世，学些法术，留在长安做个出名的道士，肆意逍遥人间，也是极好，兴许还能见到李世民，还有李白，杨贵妃！”
青雀也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那我不走了，我陪你却学法术，和你一起去救那个听起来没那么坏的妖王，然后和你一起去长安。”
“你这小雀儿太也胡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信不信本妖马上吃了你。”袁天纲朝青雀张开了嘴，露出獠牙。
青雀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你快闭嘴有口臭。”
袁天纲皱了皱眉头，用双手捧住嘴哈了两口气，嘟囔道：“猴子从来只吃水果，哪里来的口臭。”
“嘻嘻，我骗你的，我知道你才不舍得吃我呢，你把本姑娘吃了，这茫茫大海可就没人陪你说话解闷了。就算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没你名字，你怕是也要闷死了。”青雀在袁天纲的面前飞着画圈圈。
“我才不需要你这小累赘呢！”袁天纲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你个死傲娇，本姑娘可是会飞的，可以帮你探查周围情况，可以帮你找准方向，寻找海岛，不知道作用有多大呢！”一边说着她又扑在袁天纲身上一通乱啄。
“哎哟，痒死了，好了姑奶奶，别啄了，带你一起还不行嘛。你得答应我先学个变化之术，变成美人才行。”
“我看你这猴子没想好事！看啄！”
“……”
海浪海风的声音，也盖不住木筏上的欢乐。
接下来的日子，有只雀儿陪着，总算没有那么煎熬。
唯一让袁天纲觉得还有些不安的，是木筏上的水果已经越来越少，而且有着开始腐烂的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