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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是这样的人吗?

孟明朗和队员们还在深夜里坚持练习控球和打门的技巧。

冰球队这次集训很严格,余思久在郊区找了一块场地,里面集冰场、餐厅、健身于一体,队员们几乎两个星期才能出去转一次,平时没事就上冰练习。

二十多天下来,大家的体力和耐性都开始慢慢下降,偏偏这时候,有一支市俱乐部的冰球队上门踢馆,扬言要打败他们这支撑起国家队脸面的队伍。

队里成员纷纷被激起斗志,特别是齐雷,扯着大嗓门直嚷嚷:“这帮小兔崽子!明天非要让他们知道,穿着冰鞋被打是啥滋味。”

“就是!大家挺住,今晚加油练习,明天要他们好看!”其他队员纷纷附和。

看着冰场上那一群斗志昂扬的人,余思久斜靠在场外的护栏边,轻哼一声,说:“这些家伙,你不赶他们一下,他们就不会往前走,非要等到别人打上门来,才有危机感。”

一旁的杨助教笑声爽朗:“男人嘛,谁还没点好胜心,我相信咱们只要把常规的训练抓紧,打比赛的时候不散团,这支队伍就不会差的。”

“我就怕……”余思久略有停顿,“我就怕时间一久,他们一旦散漫起来,会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那就废了。”

“放心,在你余教练的手下训练,谁敢偷懒?况且……”杨助教把视线投向那道在场内提杆速滑的身影,“咱们队里,有队员看你的眼神不大对。”

余思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说孟明朗?他能有什么不对劲?”

“坚忍、深邃,那双眼睛里藏着一种要超越你的决心,你看他挥杆打门的姿势,和你当年多像。”杨助教嘴边挂着笑,眼睛没有离开过那道身影一刻。

余思久并没有注意到后半句话,他把一旁放着的保温杯拿在手里,闷声道:“这个小孩儿,我对他印象不错,刚从学校里选出来没多久,基础差是差点儿,不过有劲儿,能吃苦,多练练就好了,年纪也还小,时间多着呢。”

杨助教点点头,表示赞同的同时又有些忧虑:“他好像在训练上太急了,这个你应该也能感觉到。”

“是有点儿急于求成。”余思久沉声道,“可能年纪小,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急就可以的,你找时间去跟他聊聊。”

“嗯,希望他能沉住气,将来在体坛能有一番作为。”

两人在场外站了好一会儿,大概将队员们的状态都观察完一遍之后,转身去了教练休息室。

场内练习的队员们也在将近凌晨时,三三两两下场,回到寝室熄灯睡觉。

第二天,市俱乐部那支队伍很早就到场地候着了,还在餐厅吃着早餐的一众队员听说对方人已经到场,全都放下餐盘往更衣室跑。余教练已经在场上和对方的教练寒暄上了,队员们快速换上装备,一个一个紧挨着滑进冰场。

听说对方带了自己的解说员来踢馆,这边的队员刚上场,广播里就响起了介绍的声音。

“先为大家介绍一下本次踢馆赛的双方队员,场上身穿蓝色队服的,是我们冰雷俱乐部的雪狼队,他们今天即将挑战的是场上身穿红色队服的滨城体委的双龙队,这两支队伍近年来在冰场上的表现都非常优秀……”

“果然是人家带来的解说员,连介绍都要把自家队伍排在前面。”齐雷冷笑着吐槽。

身边的队员安抚他:“咱们的最强守门员,你可得淡定,待会儿一个球都别让他们进。”

齐雷咧着嘴说:“保证完成任务!”

比赛开始前,余思久退到场外,候补的队员在比赛开始前也纷纷退出冰场,场上双方都只留下一个守门员和首发的五个队员。

冰球比赛每场每队上场队员是六名,分别是三名前锋、两名后卫和一名守门员。

双龙队的首发队员,守门员是九十六号齐雷,中锋是二十三号金帅,左右两名前锋是八十三号孟明朗和九号杨名羽,左右两名后卫是十二号刘智林和六十九号苏岑。

随着裁判手里的球在开球点落地,一声清脆的哨音拉开了比赛的序幕。

中锋金帅率先抢下球,挥杆一击,冰球以极快的速度滑行,两边的队员开始在场内交锋。右前锋杨名羽接过冰球,在带球滑行的途中不小心被对方前锋截杀,球被带过蓝线,攻入这边主场后,对方前锋并没有选择带球深入,似乎是想远射。

解说:“这边是雪狼队进攻,十二号杨浩带球,他在进入对方主场后选择远射,动作非常果断利落。”

解说的声音刚落下,球已经脱离球杆,向球门飞去。

刘智林和苏岑在自家球门附近防守,可面对远射球的速度,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拦,冰球在空中以半圆的弧度直射球门。

每场冰球比赛的第一次有效射门和首球,对双方比赛队员来说都比较重要,拿下一球,则士气大涨;首失一球,难免会增加压力。这次比赛刚开场两分钟,就让对方拿到一次有效射门,双龙队成员几乎都揪着心在关注着场内情况。

这颗球,既有人希望它进,也有人希望它不进。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寻着那颗直径约为八厘米的小球。齐雷微微躬着身,双手高举过头顶,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就在那零点几秒的时间里,他目光随着那颗球迅速调整,只听砰的一声,他用身体在门前拦下对方的远射球。冰球在门线前落地,他迅速趴下,用双手紧紧将球按住,防止对方补射。

解说:“很可惜啊,球没进,双龙队的守门员,九十六号齐雷,用身体挡下了这一球。”

场外的两队观赛队员有人欢呼有人愁,靠齐雷较近的一个候补队员朝他喊道:“雷哥,好样的!”

齐雷转头瞟了一眼,还来不及回应什么,裁判吹哨,比赛继续进行。

中锋金帅再次快对方一秒抢下球,他带球直接越过红线,避开对方跟上来的中锋后,挥杆把球传给距离对方球门更近的孟明朗。对方两名后卫的注意力都放在防守金帅上,导致传球后自家场内出现空位,孟明朗十分敏捷地挥杆接球。

眼看自家队伍防守出现纰漏,雪狼队的教练在场外干着急,连忙提醒:“后卫后卫!注意门前,给我回来抢球!”

解说:“双龙队的中锋在抢下球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传球,而他们队伍前锋的所在位置非常具有优势,雪狼队场内空位了!”

趁着对方反应的空当,孟明朗带球直冲球门,挥杆打门。

解说:“漂亮的一杆打门,球进了!”

场下双龙队的十五个候补队员一阵欢呼,余思久却抱手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一向只注重结果,因为在竞技赛场上,比赛结束之前,每一秒都充满着变数。

解说:“进球来自双龙队八十三号选手孟明朗。”

首球被孟明朗拿下,雪狼队压力不小,对方教练趁空当换下场内两人。

冰球比赛一共设有三局,每局二十分钟时长,是一项非常耗费体力的比赛,所以在比赛期间,教练可以随时对上场队员进行替换。在裁判重新捡球开场期间,余思久也把体力透支较多的中锋金帅给换下了。

他对着场内指挥道:“杨名羽,你去中锋抢球。”随后又在候补队员里挑了一个上场,“赵建,上场,打右前锋。”

两队队员都进行调整后,新一轮比赛开始。

这次作为中锋的杨名羽抢球速度比不上金帅,被对方率先带球之后,双龙队处于防守状态,重新换上两名队员的雪狼队进攻一次比一次猛,两队在场内的战况开始胶着起来,直至第一局的比赛结束,场上的比分依旧是之前的一比零。

双龙队暂时领先一分。

十五分钟之后,第二场比赛开始,这次雪狼队刚开场不到两分钟就进了一球,比分被追平。

在两队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杨名羽从对方前锋手里截到球,孟明朗和赵建两人立马跟在他身后一齐冲入对方防守区,迅速调整位置后,三人在球门前形成一个三角形状。

此时对方的两名后卫开始围堵杨名羽,杨名羽挥杆一击,球被传给孟明朗。孟明朗目前所在的位置无人防守,借机打门,可对方两名前锋反应极快,不等他有所动作,立马转向围截。

被两人围堵,孟明朗带球稍显吃力,此时与他位置相反的赵建正在用杆敲打冰面,示意传球。可孟明朗似乎没注意到赵建发出的信号,还在独自带球突围。

“传球啊,传球!”场外有队员提醒。

奇怪的是孟明朗依旧没有选择传球,而是在绕过一名对方成员后,在极不利于打门的位置直接挥杆。球快速在场内滑行,从对方守门员双膝间的空隙穿过之后,和球门的门栏相撞,被反弹回场内。

球没进。

之后的赛程,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孟明朗又连续两次单独带球打门,球和球门都擦肩而过,不是被守门员扑出来,就是错开门栏,滑到后场。

此时连余思久都坐不住了,站在场外指挥:“孟明朗!注意传球,多打配合!”

孟明朗听到声音,抽空往场外看了一眼,可对方队员并没有给他更多时间,立马速滑过来抢球。赵建在场内调整好位置,站在对方身后,又一次击打冰面示意传球。

带着球被对方两名队员围堵的孟明朗第四次无视赵建的传球信号,努力绕开身边两人后,迅速带球进攻,单刀入场打门,可惜再一次被对方守门员拦截。

很快有人意识到,几个回合下来,面对赵建的场上沟通,孟明朗几乎是零回应。

解说:“冰球是一项团体运动,个人战只会错失更多机会。”

余思久注意到孟明朗在场上有太多明显失误,如果再这样下去,双方队员都会迅速耗光体力,拿不到有效得分。

在孟明朗第五次无视赵建的传球信号之后,余思久朝场内大喊:“孟明朗下来!”

解说:“这边双龙队换了一个人。”

候场队员迅速滑入赛场,比赛正常进行。

“去休息室给我坐好,这场比赛不用你再上场了!”余思久语气里压着几分火气。其他队员也不敢出声,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刚刚被叫下场的人。

孟明朗听到这话,也不多说什么,单手解开头盔,十分利索地拿下来,边擦着额头的汗,边进了休息室。

吧嗒一声,门被关上了,室内室外一个安静,一个喧闹,仿佛那一道方方正正的小门,就能阻隔一切。

孟明朗刚进去没多久,第二场比赛也结束了,双龙队在最后关头拿到一分,追回比分。

等第三场比赛结束,双龙队以五比三的比分,打赢了本次踢馆赛,用队员们私下的话来讲,就是保住了擂主位置。

整场比赛结束时,全体队员上场交流握手,颁发MVP(最有价值球员)奖,孟明朗被排除在外,独自一人在休息室内等。

所有流程走完之后,余思久被对方教练叫走,两人在场内一个角落里不知交谈些什么,队员们纷纷回到休息室,孟明朗正坐在靠边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抹布擦拭自己的球杆。

“明朗,你今天怎么回事?咋不传球呢?”齐雷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此时赵建刚好走进休息室,他看了两人一眼,径直朝那个方向走过去。齐雷平时这么大老粗的一个人,此时都感觉到了氛围略显尴尬,他嘿嘿一笑,也不等孟明朗回答,就往旁边挪开了。

赵建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低头擦拭球杆的人,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周围的十几号队员都非常自觉地忙自己的事情,不作声响。

隔了好几秒,孟明朗才慢吞吞答一句:“我没意见。”

“没意见?我在场上五次问你要球,你都装作没听见,这也叫没意见?”

赵建语气开始急促起来,可偏偏孟明朗似乎没什么要认真解释的态度,他把擦拭好的球杆放在一边,起身往对面的装备架走去,边走边说:“周围太吵,我在场上没听见你要球。”

“孟明朗,你别太过分了。”赵建突然加重语气,“你不要以为你半道出家打冰球,还能被国家队破格录取,你就是什么天才级别的人,队里谁看不出来,你明明就是想自己单刀进球,想自己出风头!半道出家就是半道出家,连半点团队意识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留在国家队?”

很多时候,在对方原本就生气的情况下,你越是平静理智,似乎越能激发对方的怒气,比如此时此刻孟明朗过于冷静和礼貌的回答,就把赵建原本不平衡的心理转化成了对孟明朗的怒火与攻击。

对于很多从小就投身于冰球运动的运动员来说,他们的确会瞧不起那些半路出家的竞争者,因为两者之间付出的精力相差甚远,努力程度也不一样。

这一点,孟明朗很清楚,他所在的这个队伍,九成以上的队员都是从小就开始练习冰球的,每个人内心多多少少对他都会有一些意见,只不过大家同在一个队,也都是成年人,很多时候他们都选择看破不说破。

正是因为这中间的道理他都能想明白,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想把事情搞大,只是偏偏在那一堆攻击的话里,恰巧有一句深深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我有没有资格留在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的。”孟明朗回头,眼睛牢牢盯着赵建。

在大家的印象里,孟明朗一直是一个性格不那么鲜明的人,他说话时而幽默,时而正经,大多时候和队友们都是很随和舒适地沟通交流,所以当他这句话一出口,休息室里的人都有些吃惊,包括赵建。

可男人啊,特别是运动员出身的男人,哪有人会轻易服输。

赵建以强硬的态度迎上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气冲冲地回道:“到底是谁没有资格留在这里,咱们去冰场上比一比,谁输谁就滚出国家队!”

“这可是你说的。”孟明朗说完,就把刚刚脱下来放在装备架上的冰球服取下来,准备穿上。

金帅离他最近,见情况不对,立马出手拦下准备穿衣服的孟明朗,打圆场:“干什么,都是一个队的,较什么劲儿?”

其他人连忙附和:“是啊,都消消气。”

“有什么事情,咱们心平气和地说,没啥大不了的。”

齐雷心粗,不过关键时刻也挺能抓住重点,他扯着嗓子嚷道:“闹什么呢闹,要让余教练知道你们私下比赛,别说谁有资格谁没资格,两个都得走!”

齐雷这大嗓门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吵什么?”余思久拿着保温杯走进来,扫视了一圈休息室内的众人,“怎么回事?”

气氛瞬间变了,大家也都默不作声,没人站出来回答他的问题。

大伙都把目光投向走进来的余教练和杨助教,唯独孟明朗和赵建低着头,两人之间的气场和平时有明显不同。

余思久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再次开口询问:“谁和谁吵架了?”

齐雷憋不住了,用比平时小了好几个分贝的音量回答:“赵建和孟明朗……”

得到回应,余思久慢步走到那两人中间,语气倒比之前不让孟明朗上场要和气一些,他询问:“怎么了?什么原因?说来听听。”

余思久明知故问,以他对赵建的了解,在叫孟明朗下场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两个人会闹矛盾,只不过比赛一结束,自己就被对方教练给留住了,匆匆结束对话后,才立刻赶了回来。

“教练,今天场上你也看到了,孟明朗连续五次在劣势的情况下选择自己单刀,不给我传球,虽然最后比赛没输,可这种行为,实在让人无法接受!”赵建开始抱怨。

这个情况余思久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及时把人给换下场了,他现在来就是想把事情了解清楚。

“你还想不想成为主力?”余思久看着孟明朗问。

孟明朗沉默几秒后,语气坚定地回:“想!”

“既然想,为什么不传球?”

孟明朗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余思久看着面前这个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男生,一时摸不清这人在想什么。他其实对孟明朗不算了解,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不到半年,相比从十几岁就开始跟着自己的赵建,他太明白赵建的委屈。

赵建这个人,心思不重,可人很执拗,要想在他面前把这件事含糊过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今天余思久必须要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来说服他。

“既然这个问题你现在不想问答,那好,我换个问题,”余思久在孟明朗面前来回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他,“冰球场上是几人为一队?”

“包含守门员在内,六人一队。”

“这六人是什么关系?”

“团队。”

“团队打比赛,应该怎么打?”

“无缝配合,团结一致。”

“很好。”余思久面无表情,继续说,“那我再问你,一支球队中,光靠某个成员突出的个人能力,这支队伍能在体坛走多远?”

“寸步难行,毫无发展。”

余思久认同地点点头,之后把话题又重新带了回去,说:“大家都知道,你进队的时间不久,和队友之间的‘团队合作’还需要磨合,可我相信大家也都能看出来,你今天在场上的行为跟团队并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我刚刚问的几个问题你都心知肚明,为什么在场上不配合传球?”

面对这个问题,孟明朗始终保持沉默。余思久等待了几秒,明显开始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想单刀,想表现自己?还是你自以为能掌控比赛节奏,光靠你一个人就能带领队伍走向胜利?”

见余思久语气中开始带有压迫感,一旁的杨助教连忙开口说和:“这都是小事,没注意传球而已,怎么还上纲上线了?明朗,你跟教练说一声,说你以后会好好配合队友,好好打比赛就行了,多大点事呢。”

杨助教在一旁拼命向队员们使眼色,大家纷纷开口缓和气氛,可孟明朗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脑袋里突然就嗡的一声,似乎全世界都暗了下来。

孟明朗原本一直微低着的头,在片刻后抬起来,装着那双眼睛的眼眶似乎因为隐忍压抑而有些发红:“既然教练您也是这么想的,大家又何必兜兜绕绕,像审犯人一样浪费时间呢?该怎么罚怎么训随您,我无话可说。”

孟明朗把“教练”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无形间像是对权威的一种挑衅与反抗。周围人高马大的队员们瞬间安静下来,两个平时就胆小的队员甚至被吓得不敢大声喘气。

就连杨助教也被吓得不轻,他跟在余思久身边少说也有七八年了,还从未见过哪个队员敢这么挑战教练的权威。他悄悄瞥了一眼余思久,他的脸色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在杨助教想轻轻缓口气的时候,听见身边的人低沉着声发话:“滨城体委,国家男子冰球队成员孟明朗,不服从训练安排,停训一个月,立刻执行。”

“教练,这……”金帅刚出声,就对上了余思久扫过去的眼神,硬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对于运动员来说,停训处罚相当于记大过处分,会给往后的职业生涯抹上污点。

几乎整个休息室的队员们都觉得罚重了,就算是故意不传球,想出风头,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闹到被停训记大过?所以此时连赵建都开始有些动容,反倒是孟明朗,甩手把冰球服扔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句话不说,挺着腰杆,一个转身,决然地大步走出休息室。

赵建看他这样,怒气又上来了:“看他这是什么态度……”

“怎么,你气还没消?”余思久打断他,语气冷淡,“你有能耐,去把人拎回来,打一顿?”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句反话,赵建当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闭了嘴。

余思久站在原地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开口问:“陈楠呢?”

“她去食堂给大家订下个月的餐单了。”杨助教急忙回。

“叫她弄完回来,把孟明朗的队服和球杆收拾好,锁进储物柜。”

余思久交代完转身走了。杨助教呆在原地,断断续续地回:“好,我,我一会儿给陈楠打电话……”

他后面“说一声”这三个字还没出口,余思久已经出了门,嘭的一声,休息室的门也关上了。

原本赢了比赛的高兴氛围被这么一闹,队员们一个个都高兴不起来了。

孟明朗回到寝室,没过几分钟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他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书包和一个黑色的手提行李袋,所以走的时候,东西也不多。

提着包走出寝室的那一秒,他突然想起来被放置在书包夹层里的手机,已经快一个月没开机了,他们集训被要求不能使用一切电子设备,虽然期间也有其他队员偷偷打开手机放松放松,他却一直没有再碰过。

开机后两三秒,通知栏跳出很多消息,孟明朗边走边挑着看。

辅导员:“申请已通过,安心训练,有时间的话二十二号前来学校一趟,把申请资料补齐。”

小叔:“我亲爱的大侄子,最近在忙什么?”

江阿姨:“明朗,训练不忙的话,抽空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小叔从美国回来,明天的飞机。”

孟明朗定睛一看,江阿姨这条信息是上周一发的,这么说,小叔已经回国一周了。他正愁没有地方住,这下不但有地方住,而且还能住得很舒适。

手机屏幕变黑的前一秒,孟明朗看到通知栏最下面还有一条消息,内容是简单的六个字:集训还顺利吗?

发送者昵称叫“爱吃西瓜的长长长月”,孟明朗想了几秒,才想起来是高长月。他们是在他出发来集训的前一天才加上好友的,这个ID对于他来说,还有些陌生。

想想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孟明朗看着那条信息觉得心烦,不是烦这条信息本身的内容,而是烦在训练中并不顺利的自己。

他把消息全部看了一遍,却一条都没有回复。退出程序后,他找到小叔的号码,电话刚拨出去,通就被对面接通了。

“哈喽,我可爱的大侄子,怎么突然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孟明朗眉头一皱:“你还是叫‘亲爱的’,我比较习惯。”

听筒传来一阵大笑:“听说你被拉去封闭训练了,怎么样,结束了吗?”

“还没。你在家吗?我去一趟你家。”孟明朗把话题岔开。

对面似乎也感觉到这头的人情绪明显不高,所以收敛了语气,正经道:“在,你过来吧。”

这几天各所大学陆陆续续开始放寒假,整个校区内的人流量突然少了一大半。艺术学院放假前一天,想着马上要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不能见面,林辛和另外两个室友拉着高长月出去玩到了凌晨。

第二天中午,高长月抱着一堆假期要用的东西走出校门,因为熬夜,眼神看起来十分呆滞。

孟明朗从队里出来径直赶到学校把资料补齐,蹲在校门口的石礅上等辅导员确认资料。原本他低着头在看手机,却突然听见一道悠长的哈欠声,之后先是看见一只白色的鞋,紧接着抬头,一张嘴巴和两个鼻孔夸张地张着的高长月从他眼前晃过。

“嘿,大表妹!”孟明朗仰着头打招呼,“打哈欠小心点,嘴张太大,下巴容易脱臼。”

嗯?

高长月哈欠正打到一半,被突然的一声“大表妹”给吓住了,她立马合住嘴,低头看到路旁的孟明朗。

“你叫我什么?”

“大表妹啊,”孟明朗笑得灿烂,“之前在训练场,你叫‘表哥’不是叫得挺顺口的吗?”

高长月怒喝道:“请叫我高长月!当时情况紧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还你丝巾,这个事你不准再提!”

原本情绪一直不高,见到她不顾形象张着嘴打哈欠的样子后,孟明朗整个人突然就轻松了,他起身,笑回:“好,不提了。”

“说好了啊,以后再提,就是有违君子之约。”

“行,君子之约。”

得到保证,高长月总算放心了。她这时才注意到他背着书包,脚边还放着一个大包,疑惑道:“你不是集训去了吗?怎么蹲在这儿?”

孟明朗收起笑容,说道:“回学校办点事。你呢,抱这么多东西要去哪里?”

他轻描淡写一句带过,高长月点点头:“我们今天放假,我正打算回家呢。”

“打车还是坐公交车?”

“我有‘小毛驴’。”

就在此时,孟明朗手里的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他看一眼,是辅导员回复资料没问题,于是他把地上的大包往肩上一扛,站在高长月身边,笑说:“真好,蹭个车。”

……

最终因为由高长月来载一个大男生实在不妥,孟明朗把她的东西放在座位底下,把自己的书包扔给她,自己来骑车。

半途中,孟明朗边骑车边开起玩笑,说:“没想到,你鼻孔还挺大,我一抬头……”

高长月抬手朝他背上拍了一掌,把后面的话给打断了,随后她两根手指抵到他腰间,威胁道:“劝你最好把这句话收回,我妈掐人的手法我学了不少,上次就是因为她掐我,我才疼到把车骑上人行道,你要是再说,今天也让你体会一下疼得骑不稳车的感觉。”

孟明朗闷笑两声,乖乖闭上嘴。

把孟明朗送到他家附近,高长月又骑着车回到清风巷,经过巷口的时候,见小呆奶奶的摊子上人少,就打算坐下来玩一会儿。

隔着老远,她就开始喊:“奶奶,您的小帮手二号将在五秒钟后抵达战场!”

小呆蹲在小摊旁择着大葱,听见高长月的声音立马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坐在凳子上熟练包着馄饨的奶奶反应要比小呆慢一些,等她慢悠悠抬起头来,高长月已经骑着车停到跟前了。

“真香!”高长月歪着身体凑上去对着那一盘馄饨闻了闻。

史奶奶一看是她,就眯起眼睛笑,语气也慢悠悠地说:“不帮不帮,不要你帮。今天人少,奶奶一点儿也不忙,你陪小呆聊聊天,说说你们学校里啊,都有些啥新鲜事。”

高长月一听,一脸苦相:“奶奶,我好不容易放假了,您就放过我吧,我还想好好潇洒几天呢,咱就不提学校了,好吗?”

“你这孩子……”

老人满脸宠溺地瞅了一眼。高长月傻呵呵地笑两声,随后把车停到一旁,跑到小呆身边,蹲下去捡起一把大葱就开始清理上面的泥。

“你兼职找得怎么样?”小呆边剥葱边问她。

高长月扒拉两下袖子,懒洋洋地回:“找到了,还是暑假做过的那家,我去问的时候,他家正好缺一个人,就把我凑进去了。”

“那挺好的,这次再去,你也算有经验了,总比重新找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高长月把择干净的葱递过去,“反正是兼职,凑合做吧。”

小呆接过葱放在身旁的水盆里,两人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高长月每个寒暑假都会找点兼职做,得到的酬劳大多都用来贴补生活费了。她所学专业的学费比其他类别的要贵很多,仅靠高满的那间茶室,负担起来很不容易。

小呆想起来问道:“那培训班什么时候开课?”

“课早就开了,”高长月用毛巾擦着手上的水渍,“只不过我的课排在了两天后,我还能‘偷得二日闲’。”

高长月兼职的地方是一家钢琴培训中心,她在那儿也算不上代课,只是教小朋友练练琴,有不对的帮忙纠正一下,真正要上课,还轮不到她这种没毕业的学生。

小呆把葱搬到水池里开始清洗,动作麻利,嘴上却悠闲地问:“正好这两天摊子上人少,你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说话的间隙,高长月已经找板凳坐下了,脑海里闪过滨城城郊好几个颇具盛名的景区,也没什么想去玩的欲望。正思考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叮的一声,提示收到新消息。

她点开一看,眉开眼笑道:“小呆,你说了要陪我的,带你去滨城最大的人体解剖实验室溜一圈,你去不去?”

“什么呀?”

看小呆被吓到了,高长月也体会了一把恶趣味带来的快乐,她笑着没回话,捧着手机回复:刚刚怎么不说?

对方回复:忘了。

在滨城西岸环境最雅致的一处高档小区内,孟明朗正躺在皮质沙发上感受着地暖带来的舒适。

开放的厨房区域,一个身穿海蓝色珊瑚绒家居服的男人正在往锅里下面条,咕嘟咕嘟翻滚的水汽蒸腾在油烟机附近。

孟明朗平躺在沙发上,双手高举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对话窗口发呆。

厨房里,孟楠洛把面端上桌,叫他过去时问道:“怎么,训练出乱子了?”

孟明朗起身坐到餐桌前,回得利落:“嗯,被罚了,停训一个月。”

“怎么回事?”

“他说我自私,在球场上只想着表现自己。”说话间,孟明朗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在灯光照射下看似泛着少许水雾,“小叔,我是这样的人吗?”

孟楠洛皱着眉头回:“你当然不是了,他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他成功地把孟明朗逗笑:“你都不知道我在冰场上做了什么,就敢信我?”

“你这更是说瞎话,我是你叔,我不信你,谁信你?”孟楠洛往对面递了一双筷子,话说完才意识到了什么,略微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还没给家里打电话吧?”

孟明朗没有接话,而是皱着眉头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面,假装不乐意:“小叔,你两年没回来,一回来就给我吃这个?”

“你别小看这碗面,”孟楠洛很正经地解释,“这叫重庆小面,在国外想吃还吃不到呢。”

孟明朗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见他不打算回答之前的问题,孟楠洛把筷子竖在桌上,用手扶着把两头对齐之后,就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面,含糊中又问:“打算在我这里住多久?”

“可能一两个星期,也可能一个月吧。你别跟家里说,我怕江姨担心。”

“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家里会担心你。”孟楠洛抬头,目光透露出小小的担忧,“到底怎么回事?问题大不大?你一个人能摆平吗?”

接连三个问题,言下之意就是侄子若摆不平,他这半个家长就要出面了。

孟明朗非常平静地挨个儿回答:“小事,问题不大,能摆平。”

“那就行,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别自己扛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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