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妙着想起那场战役,那场自己父亲与墨家人的一场生死之战——
边塞上,伫立着一座古老的城,任凭风沙的吹打,那高大的古老城墙依旧像卫士一样守护着城中的生灵。
它的身上充满了古朴的气息,岁月沧桑,饱受战火摧残的黝黑城墙依旧泛着渗人的凶光,如一头荒古巨兽,又如一把尚无完全出鞘的剑令人望而止步。
陆域立在城头,红缨飘飘,剑眉微蹙,一双鹰眸望着大漠风光——
昨夜秋风入重关,朔云边月满西山。
本是定局的战事,因为墨家的掺入骤然吃紧起来。
墨家为什么要突然与边塞蛮荒之人同流合污?陆域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夜开始的每一战,都将比原先付出更多更多。
朗月当空,陆域极目望去,只见远处天地交接之处,翻涌起层层雾气,比月夜还要漆黑几分。紧接着传来阵阵铃声,或急或缓,时扬时抑。
铃声揉着黑雾压来,愈近大漠便愈颤抖得厉害,苍云军身着银甲严阵以待。
黑雾中走出一头头巨人,有的双头,有的四臂,有的百目,有的六口...陆域拳头紧握,他看着眼前的蛮荒人..不,应该早已不是蛮荒人了。
这一刻他明了为何墨家人要插上这一脚了,怕就是为了将蛮荒人收为囊中之物,拥有这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战鼓起,山河寂;铜铃响,百鬼嚎。
所有的苍云将士倒提长锋,这是一场不能后退、不能败北的战役。
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连雾气、天空、月色都被披上血色的纱。
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此刻,双方的兵都已陨半。
陆域站在阵前,看着巨人肩上的墨家将领,明明孱弱的身躯白皙的脸庞,双眸之中尽是狠辣与决绝。
双方心里都清楚,这是第一战,也是决战。
陆域取出怀中酒,狠狠地灌了几口,这边塞的烈酒啊,烧到了他的心,红了他的眼。墨家将领嗤笑一声,数不清的巨人兵影拥簇着他的轮廓。
霎时,双方几乎同时祭出自己的武器——陆域手中鼎纯净透明而且柔和,为正;墨家将领掌上铃则幽暗晦涩而凌厉,为邪。
陆域和墨家将领几乎同时身动,而那蜂拥的两片兵海再次瞬间扭曲交织在了一起,血雾漫天飞舞,哀号遍地流淌。
一片又一片的人化为废墟,一声又一声的呐喊落于血土。倒下的人,眼底映出妻子挑灯补衣,继而破碎在黑暗中;还在拼命挥舞武器的残兵,早已迷失在声声愈绝的呐喊中。
在战场的中心,陆域与墨家将领杀成两道闪动的光影,月落破碎山河。
只见陆域青冈鼎破开墨家将领的铃声利刃,绕过他的手腕,疾速闪电般袭上他的脖颈。却没想半寸远便再无法击入,墨家将领凌空劈下,两道利刃直取陆域双眸。陆域身形一仰,青冈鼎迅速变大,两道利刃皆入鼎内,随即破碎...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百回合了,两人依旧厮杀得热烈,而他们四周则已经是成千上万亡魂的海洋。
蛮荒人赢在他们一次次毫无感情的挥动,他们却又输在苍云军那颗守护苍云江山、家中娇妻、襁褓中子、田间双亲的心。
感情是软肋,当感情变成守护的心,它将成为最坚硬的铠甲。
他们眼中什么也没有留下,已然困兽般咆哮,要与那恶敌同归于尽。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破开黑雾,照向大地时——陆域单膝跪地,微喘着气,鼎下是一头双头三臂的巨人,眼前是黄沙半掩、已无生气的墨家将领。
活下来了。
苍云将士躺在黄沙之中,想着。
白佩瑶从城门飞身而下,素手轻挽,漫天白雪飘飘扬扬,却毫无寒意。
雪花一片片飘在将士的脸上、身上;一片片飘落于一具具残肢断臂;一片片飘落在血沙黄土之中...
少顷,所有的残肢断臂凝成一具具面色如生的尸体,所有苟延残喘的将士平稳呼吸陷入美梦。
雪花一直下,一直下,直到陆域抱住早已脸色惨白的白佩瑶,“夫人,够了。”
陆域低着头,他将自己脸埋入白佩瑶脖颈之间,一滴泪落入,悄无声息。
...
这一战,不仅是自己的母亲告诉自己,他也在记载中看过一遍又一遍。陆妙着眼底翻涌着凶光,墨家子弟,早已叛国,屠杀将士,炼人成鬼,该杀。
他起身,正欲加入战斗,却听苍云林深处传来一声高亢的鹰叫。
墨问卿的动作一顿,继而有些不甘心的看着青衣女子,开口却是柔情似水的语调:“公输青鱼,这次姐姐我就饶你一命。”说罢化作一缕黑烟,窜入苍云林深处,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公输青鱼收了武器,抚着胸口,靠着树缓缓坐下,突然她右手一甩,一只鱼化作化作剑刃直指陆妙着的喉颈。
陆妙着想着过来送关心送温暖,没想着刚到少女跟前,便遇上了这样的情况。
远处的三宝看见这一幕,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边跑边喊:“陆哥——我来救你了!”
说完只见小胖子从怀中祭出聚宝盆,盆口涌出一颗颗碧绿珠子,继而汇成一条巨龙雏形,直击公输青鱼。
公输青鱼本已是强弩之末,无力抵抗,受了这一击之后竟昏了过去。
陆妙着看着眼前昏过去的少女,有些头疼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小胖子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厉害,愣了一下继而开怀一笑,凑到陆妙着身边,一幅求表扬的模样,“陆哥,你没事吧?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的。”
说完便将碧绿珠子收入聚宝盆中,目光看着一颗颗珠子,心底查着数。等到最后一颗也进入聚宝盆,小胖子松了口气,又是一幅快表扬我的样子看着陆妙着。
陆妙着看着傻笑的小胖子,有些好笑的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小胖子凑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又回到陆妙着旁边,摇了摇脑袋说:“没有印象,陆哥她是谁啊?这么大胆,还要伤害你呢!”
陆妙着在小胖子耳边故意悄悄地说道:“这个姑娘叫公输青鱼。”
“什么?!”小胖子惊得头往后一仰,“公输军师家的大小姐?公输青鱼?”
小胖子皱着眉头在陆妙着身边走来走去,边走边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个公输青鱼可是有六个师兄..”三宝想到这,突然抓住陆妙着的袖子,“陆哥,我这可是为了救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陆妙着狠狠地敲了三宝的脑袋一下,说道:“把你聚宝盆里的宝贝拿出来一个,救救这个公输姑娘。”
三宝眉头皱得都要打结了,他小声抗议道:“陆哥,可不可以用你的宝贝啊..”
陆妙着眉毛一挑,问道:“我哪有什么宝贝?你可想好了,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
三宝咬咬牙,任命般从怀里拿出一颗泪滴状的水晶,轻轻地放在公输青鱼的额头。少顷,水晶出现了一道裂纹,公输青鱼原本苍白的脸庞也红润起来。
陆妙着也颇为惊讶,鲛人之泪拥有极强的治疗效果,可医百毒可肉白骨,没想到小胖子还有这样的宝贝。
公输青鱼一睁眼,就见刚才那两个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俏脸一红,双手再度结印正准备攻去,只听那个身材稍微高挑一点的少年说道:“刚才可是用鲛人之泪救了你哦。”
公输青鱼的双手仍是准备攻击的姿态,她冷声问:“你们是谁?一个偷看一个袭击!”
陆妙着正准备回答,只听三宝说道:“我叫沈三宝,是万通钱庄的三少爷,这位是陆妙着陆哥,是陆域大将军的儿子。”
公输青鱼黛眉紧促,看着陆妙着,问道:“你是陆伯伯的儿子?”
陆妙着点点头说:“正是。”
公输青鱼仍旧不大相信,又问道:“你可有什么信物?”
这时一旁的三宝抢着说:“他的武器是原木墩子啊,你应该知道的吧?”
陆妙着脸顿时一黑,公输青鱼放下双手,展眉扑哧一笑,随即忍住又说:“我可以看看你的武器吗?我爹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陆妙着指尖微动,一枚棋子出现在空中,慢慢落在公输青鱼的掌心。
公输青鱼好奇的看了好一会,然后说道:“看来传言是真的,不过好像跟别的原木墩子有些不同。”
三宝顿时觉得身边有一道充满寒意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于是赶紧说:“这可不是原木墩子,这是枚棋子。”
陆妙着收回棋子,没有说话。
公输青鱼打量来打量去,问:“两个小弟弟是要参加今年的试炼?”
三宝看着毫无接话意思,一脸神游的陆哥,只好接话道:“对啊,我跟陆哥今早入的苍云林。”
公输青鱼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扔给三宝说道:“这个是我当年走的路线图,你们参考着走吧,绕过我打红叉的地方就行。”
三宝惊喜的连连点头,说道:“谢谢青鱼师姐。”
如果自己通过试炼,那公输青鱼自然就是自己的师姐,三宝暗暗想着。
公输青鱼似有什么事在身,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说道:“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这时陆妙着淡淡开口道:“不知道公输姑娘听说过飞鱼吗?”
公输青鱼回头纳闷道:“什么飞鱼?没有听说过。”
陆妙着看着公输青鱼的眼睛,缓缓说道:“如果三条鱼还很勉强的话,可以给两条鱼加上翅膀。”
公输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