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幽蓝的天幕飘落一片片绒毛般的雪花,六叶冰晶的棱角被幽蓝天幕折射出凌厉的光芒,轻轻落在地上。一只脚突然在无数六叶冰晶上压了下去,随后无数只脚纷至沓来,在雪白的幕布上留下了一串脚印,看脚印的大小和深浅便知,这行人武功高强,且又是他们在刻意控制,不显山不露水。
他们一行人从京城来,往姑苏去,疲惫的神色彰显了这路途的遥远和艰辛,饶是武功再高强,也抵不住这几千里的昼夜颠簸。
这条路的转口处有一家酒馆,酒馆名叫“往昔酒馆”,酒馆的老板是个女子,唤作素娘,生的貌美,且酿得一手好酒,尤其是那名震江湖的往昔酒,据说人喝了后,梦境里是你想忘记的情景,醒来便会遗忘。你若想在梦里切身感受的再经历一遍你致死都想忘记的,那往昔酒便是救命酒,如若承受不住,梦境崩溃,那便是夺命酒。
这往昔酒经历代传诵在江湖中传的玄乎其玄,百年来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不过,能喝到往昔酒的人,必待在往昔酒馆后院那颗古老的桃树下选一坛埋于地下的酒,且能在不起封的情况下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这坛酒是什么酒,若答对,不但往昔酒能得到,这坛陈年佳酿也是你的了。否则,便与这酒和往昔酒都无缘。要知道,酒馆的后院叫酒园,千年桃树下,尘封着千坛佳酿,要想答对,何其不易。
与其说这往昔酒只等有缘人,不如说是历代往昔酒馆馆主只为有缘人酿这往昔酒。江湖传闻说,这五代馆主所酿往昔酒,只出现过九次。在素娘这出现过两次,无人知晓这两次出现在何时,又酿给了何人。只知这九次无一例外,皆是为情。
是啊,如若不是刻骨缠绵且又痛彻心扉的情,又有谁会去想要忘记自己人生中的一部分呢?
除了这往昔酒,还有素娘的容貌,让这酒馆每日宾客络绎不绝。
酒馆吸引众人的还有素娘的故事,江湖传说对素娘起不轨心思的人都死了,死因不详。另一件便是素娘自几年前开始,便不再与人对饮,也再也不酿往昔酒了。曾经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往昔酒,如今便只成了江湖中的传说了,无人晓得为何,也无人敢开口询问。
酒馆门口沉重的幕布被人掀起,熏的令人生醉的暖风扑面而来。昏黄的烛光下一女子正在饮酒,只见她喝下杯中酒之前还在嬉笑,喝下后又愁容满面,江湖人都说这老板娘性情古怪,看来果真如此。
素娘感受到门口吹来的寒气,媚眼一转,瞥到了门口,昏暗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微醺的脸颊上又蒙上了一层昏黄的面纱,轻阖的眼眸流转,妩媚天成。
“真冷啊!”
来人一脚边踏进门,边搓手哈气,抖落身上的落雪。来人领头的对着柜台上的女子喊道:
“素娘,又醉了,快给兄弟们上坛米酒,暖暖身子!”
听这口气,便知来人是个豪迈的,米酒暖身,是冬日里驱寒的好物,可那富贵人家出来的子弟是万万丢不起这面子去点一坛农家浊酒的。
柜台上的人儿轻抬眼眸,瞥了一眼落座的一行人,目光落在了他们沉重的棉衣和残留的雪花上。
她掩嘴轻笑,媚眼如丝,眉眼间又添了些许媚色。
“江大哥,你这又风餐露宿的,是又要往哪去啊,怕不是又惹了哪家的小娘子,被人雇了杀手,追着跑吧!哈哈……”
这笑声像是冬夜里的雪舞精灵,又像和煦的春日微风,若是酒馆的其他客官仔细听,便能听出这笑声,与对他们的笑声是不同的,这里面有些许真心,而对他们的却没有真心,动听暖人的笑声下,是无尽的虚无。
“你快行了吧!兄弟们都这样了,你还嘲笑我们,酒呢,快上酒!”
素娘转头轻唤:
“烟濛,上两坛米酒。”
听到这声唤,从楼上走下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青色的衣衫衬着还没长高的身体,嫩白的小脸上始终带着清浅的笑,这便是酒馆小童--烟濛。
别看烟濛生的人畜无害,他的毒术却是在江湖中都闻风丧胆的存在,这清浅的笑容下,不知道再怎样想着整人呢。
烟濛放下两坛米酒,便上楼去了。众人便开始痛饮起来。
素娘也敛了笑容,回到柜台上托着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她刚喝完一杯酒,便听见那一行人中有个眉目清秀的小生,像是刚刚加入这行人的,还不太懂规矩。只听他站起来说:
“既然老板娘和我们大哥是旧识,为何不敬我们大哥一杯。难道这就是往昔酒馆的待客之道吗?”
骄傲的口气,微扬的面孔,怕又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小魔王吧!看这样子,还不是很懂规矩呢。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变了脸色,轻咳,用眼神示意他闭嘴。他并不知晓众人的意思,一脸懵懂的看着众人:
“你们盯着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众人看他的模样都不禁汗颜,他旁边儿那位大汉拽了拽他的衣角,压低声音说道:
“苏御,快别说了。”
边说边瞥向柜台上的素娘,只见她素手摇着酒杯,嘴角因醉意勾起了迷离的笑,可再看向她的眼睛,那光芒恍若冬夜里刚出鞘的寒剑,琉璃般的星眸中淬着点点寒意,让人不敢直视。她轻轻的开口道:
“江大哥,你这手下的人,不是很懂规矩啊!”
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却是异常冰冷。
江岐拿起大碗,闷头喝了一碗酒,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素娘,你还是放不下吗?”
柜台上的素娘听了这话,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中的点点寒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怀念,忧伤,和一点点的欢乐。她放下手中的酒杯,为自己满上了酒,朱唇微启,语气像是鹅毛般撩人,
“哪能那么容易放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