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野逸的书房古典优雅:装饰性的高高的天花板和镶花地板,挂在大窗户上的厚重的天鹅绒窗帷,摆在托架和壁炉架上的是罗马雕塑,雕花的门,黑胡桃木书桌后的书架上摆放的烫金小牛皮封面书籍。这一切很容易让人的心沉静到古典的肃穆、平和之中。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三幅画。
一幅《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这幅画再现了1794年第二次反法同盟战争期间,拿破仑率领4万大军,登上险峻的阿尔卑斯山,为争取时间抄近道越过圣伯纳隘道,进入意大利的情景。拿破仑军队进入意大利后,给那里的奥地利干涉军队出其不意的打击,用一个月时间结束战争。跨越阿尔卑斯的壮举,堪与公元前3世纪迦太基统帅汉尼拔大败罗马军队以及公元8世纪查理曼大帝征战意大利的战绩相媲美。画中身披红色斗篷的拿破仑手指向高高的山峰,骑在一匹直立的烈马背上。人物被安排在圣伯纳山口积雪的陡坡上,阴沉的天空、奇险的地势无不加强了作品的英雄主义气势。
一幅《乔治·华盛顿》的画像。站立的华盛顿做了经典的演说姿势,身穿正规便装,佩剑强调他的军事成就和总统地位。左边桌腿雕刻的鹰和捆在一起的装饰条,象征美国最初的13个州的统一;板凳边框中间椭圆形奖章是星条旗图案;桌子下面的书包括《美国宪法》。远处背景有一道彩虹,象征了革命风暴后的和平。
一幅印象画派的奠基之作《日出·印象》。这幅油画描绘的是透过薄雾观望阿佛尔港口日出的景象。用长短不一的绘画笔触描绘出晨雾中不清晰的背景,多种色彩赋予了水面无限的光辉,真实地描绘了法国海港城市日出时的光与色给予画家的视觉印象。在这幅画中,明暗不是主角,主角是色彩。在日光照下,大自然的无穷景象在印象派画中变幻不定。
书桌斜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乔尔乔内的布面油画《沉睡的维纳斯》(Sleeping Venus)。画作显示了希腊神话爱神维纳斯赤裸沉睡的情景。乔尔乔内未完成该画,后由提香完成景观和天空。画面上的维纳斯正在风景如画的环境中酣然入睡,她的脸微微右侧,头枕在弯曲的右臂上,一头乌黑的头发拂在脑后。面庞清丽,神态安详,好像在做着美梦似的。丰满的躯体优美而舒畅,起伏有致。她把左手放在身上,左腿放在右腿上,睡姿自然、优美,像长虹卧波般优雅,又仿佛一泓秋水般舒适。画中维纳斯身下富有动感的、褶皱起伏的毯子,很好地衬托了维纳斯静态的身体美。画面上的背景也处理得美轮美奂。交叠起伏的山峦,蜿蜒的山野小路,宁静的树木彼此交相呼应。幽静的村庄里,房屋交错,高低起伏。明净的湖泊上辉映着美丽的倒影。天际间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大地,浮云轻飘,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整个画面为暖色调,轻柔、淡雅,抒情风味十足。
这幅画下摆着一张描金涂漆的巴洛克风格的双人沙发椅,靠背、座面覆以华贵的葛布林织物,正对着窗外的大花园。
赢野逸坐在书桌后靠背很高,靠背、座面同样覆以华贵葛布林织物的椅子上,他的目光在对面的壁画上停留了下,然后就斜瞥到那幅《沉睡的维纳斯》——下面的沙发椅子上,姬芝倚在沙发椅子上,穿着上面缀满玫瑰花和郁金香花的纱绸晨衣,宛如林间的仙子。赢野逸很满意自己为她选的这件衣裳,不过姬芝好像不太在意,她在认真思考着什么,边想边写。
她的身后,左边摆放着一座法国帝国时期的铜镀金座钟,白色珐琅表盘,罗马数字时标,镀金指针,古希腊学者苏格拉底倚靠于座钟右侧,手扶字板,字板上雕刻着“OUI L'ARME EST IMMORTELLE”,座钟底座饰以卷叶纹饰。右边是一个希腊花瓶,绘着抚竖琴的天使,捧着果篮花篮的女神,四个嬉戏的小天使。
黑格尔“绝对精神”的三个领域是:艺术、宗教、哲学。在托尔斯泰的思想体系或生命历程之中,这三个精神领域的顺序是青年黑格尔所设计的顺序:(1)艺术;(2)哲学;(3)宗教。而在赢野逸的精神历程中则是:(1)宇宙;(2)财富;(3)美。分别对应着这四幅画:(1)日出(大自然);(2)拿破仑和华盛顿的肖像画;(3)维纳斯。他的书房是他的精神堡垒,而他对美的很大的热情凝聚在他的妻子的身上。他看着那幅沉睡的维纳斯的画,自然地想象成他的小妻子,不,在情人的眼里,他的宝贝比维纳斯还要美,她是多么的迷人、可爱,难道爱情不是开启人们所有对美的想象和美的体验的提升以及让自己成为更美好的人?他看着花瓶上嬉戏的小天使,自然地想象成他们的孩子,生命多么地神奇,他们将一起孕育新的生命,一起慢慢变老,直至死神将他们永远分离,在宇宙间消失。她说的对,唯有艺术才是永恒的,就像这些画。还有爱,爱也是永恒的。他想象着他和她的画像有一天也挂在家族的荣誉的墙壁上供后代瞻仰,子孙们将见证他们之间永恒的爱。他的心里涌动起一股升华了的崇高、伟大而纯洁的情感,以及无限的对她的爱意,想起她趴在他耳边软语低喃说他是她的英雄的话,这种情感在他少年时代步入社会中后曾长久地消失被权力野心代替。然而,爱的伟大之处难道不是,它可以激发一个男人除了名利权力之外,另一种为她成为全世界的英雄的崇高情感?哦,他的小宝贝!他的天使!他的美和爱的女神!他怎么能爱她够?他怎么会爱够她?
他悄悄走到她身旁,在沙发椅子上坐下,抱她坐到膝上,她侧头嫣然一笑,他的吻已是热烈地落在她的秀发,耳朵,额头,眼睛上,他轻柔地吻她的每一个手指头从指尖到手臂到她的肩膀、脖颈,他戏谑地咬她的小鼻子,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耳鬓厮磨,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散发的甜美的女性的香味。
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哲学非常清晰,从宇宙规律到世间法则,他理智客观而冷静地分析、重组、建立自己的规则王国,每一个商业帝国的崛起都是一个新的行业规则的制定或创造。他并没有宗教信仰,然而此刻,在他心中怀着对她无限的爱时,这里的一切,连全世界的一切,都是为她一人而存在的,她就是世界的中心。为了她,圣像壁才金光闪闪,烛台上的蜡烛才欢乐地燃烧;为了她,人们才高歌欢唱,“耶稣复活了,人们啊,欢乐吧!”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为她,为她一人而存在的。凯撒和安东尼大抵也是如这般在克里奥帕特拉面前渐渐失去抵抗力,最后彻底被征服。他心里暗叹。在他吻上她玫瑰般娇艳的红唇时,他柔情蜜意地说着耶稣的话:“宝贝!你就是我的宗教,我的真理,我的生命。”耶稣的原话是:我就是真理,我就是生命,我就是道路。
姬芝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歪头横着如水的乌眸俏皮道:“所以老公的意思是:完美的女性,崇高的造型,是警钟,是抚慰,是主宰。”她引用的是威廉·华兹华斯的话。
赢野逸抚着她的长发,吻了吻她的脸颊:“我的小猫咪真聪明。”
人类社会的光荣业绩之一,是创造了女人,她在自然界的地位原不过是个雌性动物;社会把她造就成引起人们永久的情欲的对象,而大自然原来只想把她作为永远繁殖人种的工具;后来,人类终于发明了爱情,并使它成为人类最美好的宗教。
一张雌雄莫辨精致的脸突然放大在他们面前:“你们,在做什么?”
姬芝脸红了忙从赢野逸膝盖上起身道:“那个,嘉嘉,你起来了。我去准备早餐。”她的华美的长裙越发显示出她纤细优美的身段,并随着她轻盈的脚步拖曳在地板上,上面的一朵朵立体的玫瑰花和郁金香花仿佛盛开了一般,在这个很有艺术氛围的典雅的房子里,恍如希腊神话中的女神。
佘嘉在一旁坐下,懒懒道:“你不会真的把她当成小猫咪吧?”
赢野逸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姬芝的身影,他看了看空着的双手,没有说话。
佘嘉打了个哈欠道:“你以为我想看到你们亲热,是你自己没关门,又怪到人家头上,我要告诉姐姐,你欺负我!家庭冷暴力!”他晃了晃受伤的胳膊。
赢野逸怜悯地瞥了他一眼。他一向惜字如金,自然不会同毛都没长全的熊孩子计较。虽然这家伙仗着姬芝对他的怜爱性情大变,变得张牙舞爪,还老同他争宠。
佘嘉恼羞成怒,一手支着下巴幸灾乐祸道:“我知道有人巴不得我早点康复搬走。不过,亲爱的姐夫,你还不知道吧,姐姐说,等我好了,她就去凌医生那儿工作。现在凌阿姨病了,最痛苦最难受的人一定是凌医生,不过我想要是有姐姐陪着,想必他就没那么痛苦了。”说着还发出同情的啧啧声。
待他抬头,书房里哪里还有赢野逸的身影。
佘嘉抱着靠垫,有一下没一下地扯了边角金黄的穗子几下,哎,笨蛋姐夫,人家这是在好心提醒他啊,姐姐可不喜欢做被人操控的小木偶或温顺小猫咪。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又很快闪过一丝黯然。妈妈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抛弃他去了俄罗斯,爸爸又被抓起来了,在他最狼狈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姐姐出现了,她是那么美丽善良,对他那么温柔,就像他的守护天使,他不想再失去姐姐。他太害怕一个人的孤独了,他怀念小时候的被爸爸妈妈百般宠爱的生活,所以才会在他们吃饭时紧挨着姐姐坐下,当他手不方便时姐姐会喂给他吃,赢野逸非常嫉妒因为姬芝都没有喂给他吃;饭后坐在一起看电影时挤到他们中间;在他们手拉手晚间散步时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在他们晨起游泳时更是不遗余力在旁边当电灯泡...这样实在是讨某人嫌啊,不过只要姐姐不嫌弃他就好了,他欢快的想,要是后面有尾巴一定摇的够欢。而姬芝因为知道他之前有抑郁倾向,对于他任何的加入他们的行为只会欢迎。他把穗子咬到嘴里,感觉自己又像个被宠坏的骄纵任性的孩子,可是谁叫他就喜欢这样呢。他决定暂时的人设——腹黑争宠弟弟——就这样安排,哎,很久没感到打游戏时的那种兴奋了。可是赢野逸的段位明显比他高,无论他怎么挑衅,那位不仅不带他玩儿,根本就不鸟他,难道要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无趣啊,这种大佬就是无趣啊,要不换个姐夫?凌玄之?意识到自己想偏想远了他连忙拉回思绪。
外面已经传来姬芝喊他吃早餐的声音,他应了一声赶忙跑进餐厅。大屏幕电视上播放着财经节目。正是那位艳光四射的杨大小姐,她现在几乎成了媒体界的红人,无论是名人访谈、财经聚焦、时尚大咖、成功女性课堂、创业营导师、真人秀,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赢野逸并不看节目,他低头舀了两碗骨头汤,一碗放到姬芝面前,一碗放到佘嘉面前。
姬芝惊奇地看着他,她还没见到赢野逸对佘嘉这么友好过。
赢野逸看着她道:“嘉嘉的伤还没好,所以要多喝点。”然后他握着姬芝一只手道:“宋妈已经找到了,如今凌阿姨那儿有宋妈照顾着,芝芝就不要太担忧了。我们等下一块儿去看凌阿姨,好不好?”
说来人生无处不奇,宋妈竟然就是宋秘书的母亲。由于姬芝幼时就是这位保姆照顾,因此对她很是亲厚。有宋妈照顾着凌阿姨,姬芝着实放心不少。
不过一起去看凌阿姨?姬芝连忙打消他的念头,她可不想引起轰动被围观。
赢野逸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用勺子戳着碗里的饭菜。
姬芝知道,他这是不开心了,只得哄他:“我明天去看凌阿姨,今天都陪着老公,看你小时候的照片集,还有上次没看完的复联4电影,好不好?”
赢野逸眼睛瞟了下佘嘉,还是不说话。
姬芝看向佘嘉,佘嘉忙做一副乖宝宝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举着双手道:“芝芝姐姐,我今天一个人在房间里玩,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神情欢快的像是摇尾巴的小狗:姐姐快夸我吧,瞧,我比他乖。
姬芝无语,这两个人简直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幼稚啊,她摸了摸他的头:“嗯,嘉嘉真乖。”
赢野逸嘴角勾了勾,一抹得逞的笑意在眸子里一瞬闪过,他垂了眼眸,这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做什么芝芝都答应吗?”
姬芝自然点头。
赢野逸于是心满意足地开始吃早餐。
佘嘉:卧槽!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一株爬到餐厅窗口的茉莉花不断吐出馥郁的芳香,同嫩叶的清香混在一起。花篱扶疏间,可以隐约看到园内有一条花草夹道的小径,种满了紫罗兰、茉莉、丁香花、玫瑰,一块大大的草坪上,几只鸟雀在上面啄食,草坪边种着苹果树、菩提树和梧桐树。
赢野逸恍若看见他们的孩子在梧桐树和菩提树中间的草坪上奔跑嬉闹,而父母则坐在那棵伊甸园中的智慧之果、牛顿曾被砸了头的——苹果树下,注视着他们,相互交换深情的目光。
提香的那幅《乌尔比诺的维纳斯》的画印入他的脑海,以及那架列侬送给妻子创作了他的成名曲《想象》的钢琴,他开始想象他灵巧的手指在她身上弹奏的美妙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