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季府,季云拿出七十两银子,小声道:“小师父,你可别跟我爹说啊。”
邬翼将钱放在双手互搓的曲聆湘腰间的钱袋中,让她收好,然后看着季云道:“我有些事要找季大人。”
季云有些慌张,便问道:“小师父,你找我爹有什么事?”
邬翼道:“想和季大人说说你的事。”
季云支支吾吾,过了半晌才说道:“小师父,我以后定会勤加用功,希望您嘴下留情,别把我平时贪玩偷懒的事跟我爹说,求你了。”
邬翼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季云略带哭腔,道:“那也就是……没得商量了。”
曲聆湘看着他那委屈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放心,师兄不是那种会打小报告的人,他找你爹一定是有别的事。”
季云小声道:“最好是这样。”
曲聆湘问季云道:“你怕苏小姐怕成那个样子,她怎么你了?”
季云叹了口气,随后长出一口气,道:“她是门下督贼曹的女儿,别家的女儿自小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因为她爹亲是武职,别家女儿学礼仪,她在扎马步;别家女儿做女红,她在打木桩!大家有时聚在一起,别人言语讥讽她,她不去打别人,只会来打我!”
曲聆湘问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对你吗?”
季云说道:“因为我天性和善好欺负,所以她才会一直欺负我!”
曲聆湘一边用右手大拇指掐着其他手指的关节,苦笑着说道:“在你的眼中确实如此,可在女儿家的眼中……打死你都不冤。”
季云没想到曲聆湘会说出如此凶残的话来,曲聆湘无奈,道:“你二人五岁那年,她与你们的小伙伴口角被骂男人婆,她眼角含泪,你冲出来挡在她面前,一个一个反驳回去的时候,没回头看看苏小姐当时看你的眼神吗?”
季云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女孩,想教训他们一下,我是无心……”
曲聆湘道:“就是这无心善举让你当年赢得了苏小姐的芳心。”
“赢……赢赢赢得了什么?”
“女儿家的芳心啊。”
季云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让你当年意气用事,一时嘴贱……。”
曲聆湘面露微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许未来你会欺负她一辈子,或许你会比任何人都爱护她。”
“我会爱护那个野丫头?!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曲聆湘突然严肃,对他说道:“小弟弟,姐姐我跟你说啊,十六岁时,若你不想一生后悔,就出门。”
季云暗暗将这句话记下,邬翼抬头看天,然后一把拉着他到一边,季云吓得急忙问道:“小师父,你要带我去哪?”
邬翼说道:“你怕被苏小姐打,就练好襄尺。”
在季府后院,邬翼看着季云,道:“平时都是我在教你,你心里一定有很多不满,今天,给你一个发泄的机会。”
季云活动双手关节,道:“小师父,小心被我打到,面子挂不住我可不负责。”
季云向邬翼出拳,邬翼每次都能在闪避之后,与他保持一尺距离。
片刻之后,季云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与邬翼此时的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形成鲜明对比。
季云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邬翼道:“小师父,就算你躲得快,我还是练不好襄尺啊。”
邬翼道:“你的箭术问题不大,你只需要练好轻功即可,只要你能退出一尺距离。”
季云低头看着自己双脚,一名侍女走过来对他说道:“少爷,夫人让我来知会你,老爷回府了。”
季云看着邬翼,小声问道:“小师父,现在该如何是好?”
曲聆湘拿起一张弓和几支箭,向着邬翼丢了过去,邬翼接住之后放在季云手中,季云便开始装模作样的瞄准箭靶。
蜀郡门下议曹史季仲常凑巧打这路过,看着邬翼正在教导季云,而旁边放着射艺大会夺魁的礼品,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径直回到书房。
季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笑着对邬翼说道:“小师父,我爹今天心情还不错。”
邬翼点头,向那名侍女道:“姑娘,可否代为通传,就说邬翼求见季大人。”
侍女道:“请少侠稍等。”
片刻之后,侍女对邬翼说道:“少侠,老爷有请。”
邬翼跟在侍女身后,来到书房外,侍女道:“老爷,已将邬少侠带到。”
季仲常右手执笔,正在纸上刷刷点点,看上去十分忙碌的样子,道:“邬少侠找我有事?”
邬翼道:“季大人似乎很久没有看过季公子了。”
季仲常道:“今日诸事繁忙,自是无暇关心,邬少侠是来替云儿当说客的吗?”
邬翼道:“是我本意,这本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但请季大人恕我僭越,自我教他箭术以来,您从未夸奖过他一句,若是我的问题,您大可为他再请一人教他箭术。”
季仲常道:“学好六艺,是他作为儒生的本分,而不该是为了得到我的夸奖。”
邬翼道:“他只有十二岁,却苦学六艺,只是为了得到您的夸奖,他不止是个儒生,也是您的儿子。”
季仲常将笔置于笔架上,抬头看着邬翼,道:“邬少侠,能跟我说你如此在意我们父子关系的理由吗?”
邬翼道:“季大人,我不想让你明白这个理由,我只能说,别在你临终之时才明白,你一直在逼他,而没有像个父亲一样教导他,也别让他在你百年之后,因为这一生从未得到你的赞同而懊悔。”
季仲常道:“你必是让父母放心的孩子。”
邬翼抬头看天,轻声道:“我只有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才能让他们放心,抱歉季大人,刚刚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季仲常看着邬翼的背影,那背影是如此的落寞,他从未想过这种落寞的背影竟会出现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身上,这让他无比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