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行程,在有数日便可至昆仑,燕辰心底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虽不知师兄与沈守志之战如何,但燕辰相信,总归是不会败的。
半年来,翻山越岭,拭剑天下,燕辰很少出手,但他明白,师父是在磨剑。
自己尚未成器,成大器。
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半年光景,开悟感知神海归宗,六境之中,燕辰已走了大半。
老马赶了一天路,在小溪旁饮水,白衣人卧石而依,神情懒散。
世人大抵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懒散的中年男子是秦仕的老师。
篝火,烤肉。
“手艺越来越好了”
满口都是肉,燕辰很想知道师父如何能吐字如此清晰。
月明星稀,老马已酣然入睡。
燕辰收拾好,正欲打坐冥想,这是他每天必修的课程。
“辰儿,你过来”
白衣人神情依旧懒散,可懒散之下一股忧虑始终围在心间。
他不得已,不得已跟燕辰提前告别。
“师父”
白衣人伸手示意燕辰坐下,道:“辰儿,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
秋风萧瑟,话语间也有着萧瑟,“可如今我不得不走了”
燕辰不解,在他心中,师父早已人间无敌,甚至于柳三变都亲口承认。
可如今,怎生落木萧萧,无尽愁。
“辰儿,你因何修行”
吐字如剑,只指本心。
为何修行?
是于沙国王城见秦仕一人破一国?
于安阳见秦仕六境无敌?
于安阳见柳三变我于人间无敌?
于这一路拭剑天下?
好似都不是,燕辰笑了,笑的坦然,既然没有目的,那就顺从本心。
“弟子为本心而修行”
白衣人怔了怔,本有些事,他要告诉燕辰,但这一刻,他觉得不需要了。
路已在他脚下,无关日后,他现在走的就很好。
白衣起身,人间惊鸿。
月光泛起波澜,层层光晕。
有人自天上来。
古竹如剑,于月色朦胧中挺立而出,其身如竹,其势破竹,这满天月色也遮拦不住。
白在竹佩剑大步而来。
“顾先生”
这一路以来,已经有很多人称呼师父为先生,顾先生,但都比不得这人。
白衣人道:“好剑”
于朦胧月色中,白衣人只看见了白在竹的剑。
在陵江之时,他便已至,只是那时,秦仕尚在,他总不能落下个以大欺小。
后来,秦仕走了,可又有人来了。
白在竹不在等了,因为他等的人也在等他。
“卫兄,既然到了,何不一叙”
“哈哈”天地间充满着无尽的笑意。
笑声中有些不甘,有着恨,有着杀意。
最后,笑声中只剩寂寥。
卫天涯踏步而出。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
今日,十二楼便有两位于此。
“卫天涯向先生讨一笔债”
燕辰不明所以,他心中已然猜出大概。
可他依旧决然的踏出一步,这是他师父,父债子偿。
“我替师父还债”
“你”
卫天涯指了指白衣人,“卫家的债,只能他还,秦仕也不行”
哪怕秦仕六境最强,可总归是六境最强。
眼前此人,一人便压的整座江湖喘不过气来。
他的债,只能他自己还。
行礼,出剑。
白在竹道:“请先生出剑”
自白在竹出剑,山川草木,无一不与之相通。
这一剑,有盈然之气,有落木之萧,有长冬之暖,有夏日清风。
这便是越过六境的强者,出手便于天地万物齐。
“辰儿,何为剑”
剑?
将军持之,纵横沙场,立身立国;侠客持之,行仁仗义,称霸武林;天子持之,平天下,安万民;布衣持之,以身当剑,血溅五步。
白在竹剑化万物,万物于剑,剑于万物无不同。
这是一种不用言表的境界,剑出草木似于日月同辉,山川河流俱与剑合。
这便是剑吗?
不是,起码,不是白衣人的剑。
伸手抽出燕辰腰间长剑,白衣人正声道:“剑,乃百兵之君,故而君子亦常佩之以明志”
明志?
接着说道:“剑之所指,心之所向”
白衣人的手很长,一尘不染,十指修剪的十分整洁。
他的手指抚过剑身,平淡无奇的长剑于平凡中多了一丝不同。
白在竹剑出可与日月同辉,于万川归海,若是从前,他甚至不必出剑。
“辰儿,看好”
白衣人起剑,挥剑浑若天成。
燕辰不知如何形容这一剑,于平凡中绽放的一剑,师父起剑如打鱼的渔夫,追鹿的猎人,天地之间,唯我与剑。
此时,日月无光,山河寂静。
习剑一甲子,白在竹早就心如竹,于画中观剑十年,可叹依旧还在画中。
这么普通的剑,如此普通的剑招,怕是连六境的修行者都伤不得,更可况他这位跨过六境的修行者。
可日月黯淡,山川崩裂,大河断流,俱是为这一剑而起。
古往今来,用剑的修行者为最,可横跨古今,从未有过这一剑。
燕辰所看不明白的,白在竹于卫天涯看的明白,起剑,便是离道,三尺长剑于他本身,全无半点元力。
世上果真有人能入剑而忘世?
卫天涯叹道:“与先生同年,何其幸,何其不幸”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放眼天下敌手,也不过寥寥数人,可眼前这人,一人压了一座江湖。
何其幸,又何其不幸。
卫天涯临来之前都有些恍惚,若是白衣人身死,天下之大,还有何事值得他认真?
白在竹于这一剑中久久不得自拔,卫天涯不得不出手。
白衣人踏步上前,剑之所指,便是心之所向,以前他未看见卫天涯,现在还是看不见。
燕辰终于领悟为何卫天涯来时纵声长笑,竟惹寂寥。
在卫天涯心中,白衣人已经死了,大道茫茫,前方无人,自是高处不胜寒,难免有些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