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先生深知吴凡对于此时风雨飘摇的宋氏集团意味着什么，于是陷入了挣扎。
说实话，不免会扰乱军心，但隐瞒显然也不是上策。
“凡少的处境，不太乐观。”
片刻后，青先生终于对着手机那端的韩军开口。
“劳烦您说得具体些。”
韩军已经有所预感，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青先生回了四个字：“生死未卜。”
那头的呼吸逐渐粗重，宋无双不在，吴凡便是整个宋家的主心骨，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让这艘大船在彻底沉默之前保持步步为营，而一旦他不在了，哪怕老臣们最终想尽办法保住了集团，这次挫折的结局无疑也是大败特败。
最关键的是，在宋无双的心里，宋氏集团的存在是否会比吴凡的性命更重要？
如果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吴凡是牺牲将会显得十分荒唐，而当宋无双回到安马市之日，便是这座城天翻地覆之时。
终究是老江湖，韩军还是沉住了气，再次问道：“青先生或许可以说得再直接一些，凡少目前，究竟是死是活？”
青先生说道：“在场有很多修行者，这样的处境下，所有人都认为活下来的机会，连九死一生都不到。”
“不过韩先生，我建议这个消息暂时不要公布，先稳住阵脚，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你们能让则让，哪怕产业缩水七八成，至少留住宋氏一点最后的薪火，安马市留不住人，就换个战场，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很简单很朴素的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倘若暂代领头人的吴凡死了，整个宋家也堕入深渊，那才是全面溃败。
反过来，只要宋家的根基还在，以宋无双的手腕和能力，迟早能再建立起一个属于她的商业堡垒。
这次电话里的中年人沉默了更久，接着传来打火机点烟的声音，韩军长吁了一口气，可能是吐烟，可能是叹息。
而后嗓音无比喑哑的说道：“东山再起是年轻人才有的机会，我们这帮老骨头，最老的按国家法律都该退休了，等不起卷土重来了。”
青先生听出一缕不妙的意味。
那头继续说道：“宋家人傲骨顶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跟了宋小姐这许多年，再不济也学来三四分。宋小姐不在，宋氏也绝不是谁都能来捏上两下的软柿子！”
“韩先生，切莫冲动！”
“不是冲动，是深思熟虑秉持原则。”韩军一口气将剩下大半截烟吸完，浓浓的烟雾遮住了表情，说道：“如果从京城来的人还在，请青先生替我也替整个宋家转达一句话，杀了我们的少主，就势必要付出相对沉重的代价。从这一刻起，宋氏集团会纠集所有力量，不为自保，只为反扑，纵然他京城势力深如瀚海壮如擎天巨柱，我们宋家蚍蜉撼树之后，换不来两败俱伤，也要死死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青先生诧异而震惊，久久难以平息，实在很难相信，这番话是从一个不惑将近知天命之年的中年人嘴里说出来。
往往越年轻越无知才会越热血，热血过头，才会有不过脑子的壮烈冲动。
正如韩军所言，他们这帮老臣最老的都该退休去安享晚年了，怎么可能同仇敌忾一鼓作气去跟人拼命？
后半生的安稳不要了？子女孙儿的荣华富贵不考虑了？
韩军笑了笑，说道：“既然凤鸣楼已毁，青先生就领着供奉们另寻下家吧，如果小姐回来各位还愿意投奔，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宋家，养不起供奉也不需要养供奉了。人活半辈子，年轻的时候抛头颅洒热血，最后这场意气之争，就当是收官之作了……谁也甭想打宋家的脸，永远甭想！”
青先生依旧保持沉默，他打这通电话的初衷，仅仅是要封住后街这条路而已，却不料因为几句实话，把宋氏集团送上了鱼死网破的决绝之中。
十余年来安马市每桩大势力都对宋家深深忌惮，原来原因在这儿，整个宋家的精气神便好似一只火药桶，一点就着，谁敢碰瓷？
这就是宋无双带给宋氏诸位老臣的风骨？这，就是她一介女流便等于一个家族的技巧？
青先生想起了某些往事，继而心绪复杂。
他再次望向紫雾最中间的位置，修士的法眼仍然看不清那里真实的景象，不知道被这般强悍攻击贴身爆发的少年人，身体是不是也被腐蚀成了尘土，一如那些墙那些树那些楼阁。
或许吴凡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勉强保住了性命。
但有一点青先生是确信的，他此时有几分嫉妒那个生死未卜的小朋友，同样是面临死亡，对方的生命能激起整个宋氏集团的凶狠，从而爪牙毕露；而自己当年却只能被那群所谓的亲人弃之如敝履。
人跟人真的同人不同命。
“等一等韩先生！”
思索中青先生忽然对即将要挂电话的韩军大喊道，目光惊讶地锁定着紫雾中央一处光点。
除了他，所有人的眼神也都聚焦于那里。
“青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是劝说的话，不必了，您大概不了解宋小姐和我们这些不姓宋的宋家人，我们从来不忌惮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种蠢事，凡少爷也断然不可能窝窝囊囊地白白牺牲！”
韩军的话里有着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坚定。
“对我们这帮半老不老的小老头而言，最后斗这一场仗，无所谓后果，打得漂亮就行，哪怕宋氏集团最后弹尽粮绝，我们连点养老钱都留不住，也不介意吃糠咽菜。”
这时候，他和夏发祥已经召集齐了所有的元老，拟订收回下放的职权，集中在宋无双最心腹的五人手中，着手向京城某个了不起的人物发起看似不痛不痒的冲击。
背水一战罢了，没什么可怕的。
青先生赶紧说道：“您先别急，凡少爷可能还活着！”
韩军怔了片刻，道：“青先生莫不是在诓我？”
这反反复复的可容易把人闪得尿路分叉，然而青先生愈发笃定，感受着紫雾深处传来的真气波动，沉声道：“凡少，晋入结丹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