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街灯连成线，李觅还没从方才的热闹中清醒，她很在意明天的聚会，这是她目前为止第一次邀请人去家里聚会，她忍不住想了很多事情。
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呢，常服还是礼服。
要是穿常服会不会显得不够严肃，要是穿礼服会不会太过严肃。
明天的茶点是什么，正餐是什么。李觅想起来还没问他们喜欢什么口味，忌口什么食物。
她拍拍脸颊，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明天只是个简单的聚会，不是什么隆重的宴会。那是朋友之间午后的闲谈不是那种人人假笑尽力彰显自己优雅高贵的滑稽宴会。
李觅还是忍不住想明天要聊些什么话题才能让所有人参与进来，又该怎么做才不会让人觉得她有炫耀家世的意思。
思来想去李觅突然发现很安静，她偷偷去看副驾驶的霍克尔，老人精心打理的白胡子随着街灯的颜色而变化，他一言不发直勾勾看着前方，那种呆滞木讷的表情让李觅以为是服装店橱柜里的假人。
李觅了解霍克尔，她觉得霍克尔应该会喋喋不休教训她，如今的沉默反而让李觅有些不自在。
那感觉如同说个不停的话痨突然学会了闭嘴。
“霍伯伯？”李觅试探喊了一声。
没反应。
这很奇怪了，如果霍克尔生气不会一言不发而是暴跳如雷，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的愤怒。
李觅见霍克尔不说话也不敢继续打扰，也许是这位老人不想和她说话呢，这也好落得个清闲，要是一路上都被霍克尔喋喋不休地教训，李觅可得想办法把耳朵堵上了。
看着窗外街灯进入视线又离开视线，李觅渐渐的有了困意，这时候已是凌晨，她很少会熬夜，之前因为精神亢奋也不感觉困倦，现在安静下来心情平复，困意止不住地涌来。
窗外橘黄色的街灯如同催眠师手中摇晃的怀表，李觅意识渐渐模糊，迷迷糊糊当中听见了车内收音机响起了午夜催眠曲，轻柔舒缓的节奏渗入脑海。
李觅不知不觉睡着了。
后视镜当中，克柔摘下滑稽的帽子换上黑色毡帽，嘴边斜挑是浪荡人间的游戏色。
他扭动收音机按钮，催眠曲换成了古典乐。
“安心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他从副驾驶的霍克尔兜里摸出雪茄放在鼻前闻闻。
“嗯，好货色，给李礼当走狗待遇不错啊。”
咬住雪茄克柔又从霍克尔那里找来打火机。
“哎呦纯银的，我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给谁当走狗都是当的嘛，你说呢霍克尔大人。”
克柔哼唱收音机里的古典乐，这是练习曲“冬风”。
他自言自语“嘿，你们知道吗，这首曲子出自我的家乡，实际上被称为古典乐的曲子都出自我的家乡，两百前的老古董音乐了。现在的人也有喜欢古典乐可是相比于一百年前的鼎盛时期，这个老古董音乐不太符合年轻人的胃口了，也许只有我这样的年轻人还能听听。”
“说起我的家乡啊那是在马卡尼克帝国东边的一个小国，能出名的原因也都因为古典乐，除此之外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
他有些感慨“嘿，那个地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我是孤儿，你们不会笑话我吧？”
克柔瞧瞧默不作声的霍克尔与李觅。
“看来你们不会笑话我，我六岁被马戏团收养，想在马戏团混口饭吃付出的汗水能养活鲸鱼，我很有天赋，十二岁已经是马戏团里的顶梁柱了。”
克柔讲述他的往事，没人能听见即便如此他也很骄傲。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成为台柱，你们知道那是多么伟大的事情吗，告诉你们当年的我可是被称为空中……”
克柔话说到一半突然从后视镜里看见有东西快速接近，他眯起眼仔细观察，隐隐约约看见好像是个人。
克柔不可置信又觉得好笑。
“一定是看错了，哪有人能用双腿追上汽车的，我已经开到九十迈了。”
说是这么说，眼看着后视镜里影影绰绰的轮廓逐渐接近，克柔还是放不下心。
他现在做的事情涉及太大，容不得出现分毫差池，要说杀人这种事克柔绝不眨眼，可是现在这件事比杀人要刺激多了而且背后牵扯的人物也太大。
如果任务失败，克柔面临的处境绝对比死还糟糕。
这是只许成功的任务。
克柔有信心，因为他从没失败。
看着后视镜里出现的黑影，克柔加大油门。
他不相信有人能用双腿追上来，很快后视镜当中的黑影被拉开距离看不见。
“嘿，想追我……”
方才后视镜里消失的黑影正全身冒着雷光犹如地面飞驰的闪电，唰的一声，闪电瞬间超越汽车。
克柔瞪大眼睛有些懵，看看仪表盘上一百二十迈的指针。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看见闪电擦肩而过，克柔也稍微放心，好像和他无关。
刚刚回过神来，方才超过去的闪电竟然回来了。这次克柔总算看清那是个什么鬼东西了，还真是个人。
暗蓝色头发，左眼翡翠色，右眼白玉色，如此鲜明的特征只要看过一次不可能忘，正是锦团。
他敲敲车窗示意克柔停下。
克柔看后视镜没有其他人追来，再看锦团的样子也不像是发现他图谋不轨，如果不停车反而会引起怀疑。
思绪闪过，克柔放慢车速。
“是你啊，吓死我了还以为遇见鬼了呢。”
车子减速但是没停，克柔一旦发现事情不妙会立刻踩足油门。
锦团很不害臊地说“你见过这么帅的鬼吗？”
克柔假笑两声“你要算鬼的话那我是第一次见，你有什么事情。”
锦团“你能不能停车，这么说话很累的。”
克柔瞄了眼后视镜，依旧只有他一个。这般情况让克柔略有安心，不禁想到应该是有什么其他事情。
停好车，克柔竖起手指让锦团小声说话。
“大小姐睡着了，别吵醒她。”
锦团一幅做贼的模样，贼眉鼠眼垫着脚尖把脑袋伸进车里。
克柔掩藏起讨厌的表情。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老爷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锦团若无其事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和李觅说声晚安。”
“你……就是为了和大小姐说一声晚安用两条腿追上来的？”
锦团咧嘴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白牙。
“怎么了，不行吗？”
克柔假笑两声“行行，太行了。现在晚安也说完，我们要走了。”
锦团拦住克柔，笑眯眯道“哪有嘛，她还睡着呢，我得让她亲耳听到才行，你叫醒她。”
“不好吧，大小姐累了一天这时候叫醒她很没礼貌。”
锦团砰地砸车“啥！？没礼貌？我可是用两条腿追上一百二十迈的汽车就为了对她说晚安，你跟我讲没礼貌？我看你才是没礼貌！”
克柔依旧心平气和。
“要不这样吧，我替你转告大小姐如何，你看这已经是凌晨了……”
锦团一幅无赖泼皮的样子大手挥舞。
“我不管，我就得让她亲耳听见我亲口说的晚安，今天这事做不到你们不能走！”
锦团一屁股坐在引擎盖，电光闪烁，车立马熄火，克柔试了几次发现怎么也打不着也不清楚锦团用了什么手段。
克柔暗下思忖，这小子无理取闹是不是另有目的，难道他在拖延时间？
眼神向来时的路瞟去，难不成后面有追兵？
锦团突然上前和克柔脸贴脸，他提起鼻子在克柔身上嗅来嗅去。
克柔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出手。
“喂，你你你干什么呢，我对男人没兴趣啊！”
锦团抓起他的手放在鼻尖闻闻。
“嗯？你还抽得起雪茄？”
克柔推开锦团“怎么了，我就不能抽雪茄，你这是看不起人，你这是鄙视！”
锦团又把目光放在霍克尔身上。
“他就是霍克尔？怎么看起来像个傻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克柔“哦…啊…那个霍克尔大人其实已经睡着了，他有睁眼睡觉的本事。”
锦团嘴巴长大能塞下鸭梨。
“哇！睁眼睡觉，他是鱼吗？”
唰的一道电光，锦团坐到了车里，他挤到副驾驶旁边用手在霍克尔眼前晃晃，一会做鬼脸一会捏霍克尔鼻子。
锦团见霍克尔一点反应也没有很是无趣，他把脚搭在克柔的座椅上，鞋底的泥土掉在克柔肩头。
“你这听得什么玩意，好像弹棉花呜哩哇啦，换换换！”
啪地响指，指尖火花。
收音机改变频道换成了戏曲，锦团摇头晃脑跟着唱了起来。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收音机里的京胡司鼓声声悦耳，锦团摇头晃脑学着那些老大爷的样子，他荒腔走板的唱调好像驴叫声听得克柔龇牙咧嘴。
这唱调要是扔在鸡圈里非得把公鸡唱成母鸡。
许是李觅因为锦团的唱做了噩梦，她幽幽醒来颦眉带憔悴。
“三更半夜哪来的驴叫？”她迷迷糊糊说道。
锦团听李觅说他的唱是驴叫，立刻哑火了赶紧附和。
“是啊，哪来的驴叫声。”
李觅见到锦团很诧异“你怎么在……我这是在哪？”
克柔“大小姐我们还在路上，这位少爷要和你说晚安。”
锦团把脸凑到李觅面前，距离太近弄得李觅有些害羞。
锦团郑重其事问道“你一切都好？”
李觅“好啊，怎么了？”
克柔“大小姐我们得回去了，老爷还等着呢。”
李觅“对不起，家父还等我，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锦团“好啊，开车吧。”
他指尖火花，汽车立刻发动。
“我送你回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锦团偷偷指着霍克尔“那老头我信不过。”
一直不说话好像假人的霍克尔突然说道“大小姐有我保护足够。”
锦团“呦，鱼醒啦。”
李觅怕他们吵起来赶紧打圆场“王修家地方小住不下那么多人，锦团你去我那住一晚吧，你们明天也要来都是一样的。”
锦团“那好啊，我可以给你当门神，不要钱。”
克柔眯眼藏起冷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