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你在哪啊?我迟到了,你快点回来,今天我要报道啊。”
李彤的声音平淡,或许是只有十岁的原因,语气急切了些,别的也没有什么了。电话那头母亲急忙答应,闺女今天小升初报道,说是九点要到,可现在哪里来得及,已经九点两刻了。
“你自己小升初自己不上心,这已经晚了你还要催。”
母亲语气抱怨,当然,李彤心里不平,但是没说什么。
今年夏季知了叫的猛一些,一声比一声响烈,听着这些,她稍微回了些神。
对前方的路,她是期待的,憧憬的,可似乎与想象中的又有不同。分班考已经考完了,老师都在说班级是按照成绩分的。
她成绩并不理想,只能勉强中等偏上。
但是易菲不一样,她成绩很好,她们不会在一个班级里了。
没关系,李彤想着,这不在一个学校里嘛,总会见的。
从五年级开始,一直到小学毕业,她和易菲腻在一起。易菲是转校生,而转来的第一天,李彤便一直缠着她,带她看校园,谈偶像。她不常说自己的事,倒是李彤,一直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这样子,易菲便在一旁听,听到好笑处,她们便捧腹大笑一阵。
其实,现在李彤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当初会想和易菲满腹经纶,她一直都是身边朋友不少,但是交际都颇浅。
唯易菲一个。
母亲骑着电动两轮车,身后坐着李彤。
二人无话。
似乎,从一开始,李彤的憧憬就破灭了……
车子在一个较为气魄的大门前停下,道路两旁全是清一色电动二轮车,只有零星几辆小轿子车。
李彤转换目光,望到“湖光派出所”时,目光停滞。
中学大门口对面就是派出所?!
这学校开的,真是宝地,宝地。
门槛上写着:第二中学。
一进校园,二人傻眼,从前也没人告诉过她们,一共三个教学楼,到底是哪一栋?
校园很大,篮球场和操场的交界处种了一排高大的香樟树,风一吹,树叶摇曳,像蝴蝶一样,展翅着。
算了,哪个离得进先进哪个吧。
母亲说着。
李彤望着母亲,又看看“厚韵楼”下方的公告栏,目光一瞬便移开了。破罐子破摔了。
上了二楼,有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母亲找到一个“路人”,连忙问着,新生报道的地方在哪?
“你家孩子分到哪个班了?”
“不知道。”母亲回答完以后,转头看我,“你在几班?”
……
下楼在公告栏上找到我的名字以后,望着最上方的“3”班,我木然了。
急急忙忙浏览着她的班级,赫然是“10”。
三班?十班?
果然。
在我名字后面的,是一个叫蒋瑞的人,我联想到了早上看的“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女孩名?挺好玩的。
终于找到我的班级,母亲像是脑子一热,推开门就进,一边进一边嘴里抱歉,还把我拉了进去。
我这人,平时散漫久了,突然把我放在三十人的地方,浑身不自在。
偏偏还来晚了,又成了新同学打量的焦点。
我用食指刮刮鼻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们。
讲台上坐着一位身穿金色刺绣上衣的中年妇女,她拿着一根细细的小棍,有一下没一下的一边敲击桌面一边看着我和母亲。
“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来的时候车子坏了,一来二去的就晚了。”
老师开口了,放下了小棍。“没事,家长可以先离开了。”
“好的好的。”母亲点着头,看我呆愣愣的站着,又说道:“去啊,找个位置坐下,你别站这啊。”
我应声,巡视一圈教室后,顿时黑线,这都做满了,哪里有位子?我只好绕到后面,好容易找到一个最后一排的位置,但是因为六年级从来都是和易菲在第三排坐着,所以本能排斥。
刚想越过去,到前排找找还有没有座位时,老师炸耳的声音响起来,:“你游魂呐,赶紧坐下!”
我吓了一跳,明白过来她是在说我时,僵硬了一下。
这倒大霉的势头,似乎要陪伴我一天……
(2)
刚刚入座,我啥也没带,东张西望着。目光在第二排时,停在了一个人身上。是小学的班长,好像是叫冯然。
至于为什么有些记不清她的名字,因为喊了她六年班长,不需要记住她本名...
目光又搜索一遍,竟然只有她一个在三班。好吧。我想了想,起码还和她同桌过一段时间,最后有点不愉快,但我这人,散漫惯了忘性也大,应该……可以吧。
视线收回,心里空空的,有些蔫的趴在最后一排,还不适应这个和黑板的距离落差,平添堵。
老师在点名了,我先入为主的认为我的学号应该是最后几个,所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五号,李彤。”
“谁是李彤?”老师问了两遍。
我猛的一下站起,老师看见我时眼神一顿,“你就是李彤?”
我点点头,并不回答。
“坐下吧。”
正托腮思考待会怎么找易菲的时候,前面一个男生转过来,我抬起眼睛看他,入目第一眼给我的感觉是,此人不是啥好人。远离。
这叫第一印象?为什么他好像那种地痞流氓?我在心里默默疑惑。
“你叫李彤?”他回头看我,黝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等,我不回答。
他又看一秒,转了身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短短的头发垂下,耳尖微红。
百无聊赖的一直到老师说完好好学习之类的话,便让我们起来按照高矮个在简单排个位子。
我默然,似乎很期待。前面讲台上站了一排女生,我看着她们的身高,我好像按照身高来可以做回第三排。
果真,这回与我同座的是一个女生,长长的头发,没什么装饰的皮筋。我对她有眼缘,便自来熟的闲聊起来。
“你叫什么?”我问她。
“刚刚不是点名了吗?”啊,总不能说没听...
“不好意思,我忘了,记性不好。”
“没事的,我沈静。”
“嗯。你好,我是李彤。”
“我知道,你挺好玩的。”
…………
老师此时出去回办公室了,班级里大家刚认识,渐渐的说话声越来越大,没人去注意门口。
我刚想开口去问沈静多大时,便一眼看见老师站在门口,我们视线碰撞。没说出口的话僵在嘴角,我看着老师。
似乎把她看毛了,她走过来,指着我,然后指着后面哪个位置,叫我去那里坐。
我愣神了,眼睛一眨发现走过来一个胖胖的男生,他没看我,站在一边等。
我慢慢的站起来,向后面看去,是一个角落的位子,没有同座,一张桌子,最后一排。
我看看那个男生,抿抿嘴巴,让位。
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后来是紧张,然后害怕。抬起眼睛看老师在讲台上说话,慢慢的耳朵有些听不清了,眼帘里似乎有什么,阻碍着我。
我很理性,无疑又是一招制命。
我很佩服那个老师。
最后席卷来的,是恐惧。
(3)
开学已经一个月了,大家的交际圈大多已经基本确定了。而我,还没有交到一个朋友。我把自己自闭起来了,不去和她们说话,也没人找我。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是没有同座的。
哎……似乎,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既然没有朋友,何苦勉强,适应吧。
“不是环境改变一个人的习性,而是人的习性改变环境。”
这是我得到的中学第一课。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一天下来根本没机会说话,我自己自嘲打了个赌,看看一天说的话会不会超过五句。
然而结果糟糕,两句话都没说过。
晚上回到家,母亲还没有做饭,她在等我弟弟回家。我有个弟弟,叫李瑜。他简直就是皮猴一个,谁的话也不听,学习成绩也不好。
“妈,你啥时候做饭?”
“等你弟弟回来呗,他怎么这么晚?”
“谁知道。”我回答。想了想,每天过的似乎都是复制一样的学校生活,也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于是闭嘴,回屋,写作业。
其实根本写不下去作业。巨大的忧伤感包裹着我,我想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在我身上发生。什么时候是尽头?不知道,没法知道。
李瑜在二十分钟以后回家了,他今年五年级,学业很少,加上他平时不咋学习,所以整天在外面玩。我在房间里听着他们对话:“还知道回家?去哪了?”
“妈,我去玩了。”
“吃饭了吗?”
“没有啊,我姐呢?”
“写作业呢。”
然后是一阵换鞋声。我打开台灯。我和弟弟住在一个房间,是上下铺。家里只有两间卧室,爸爸买房时说以为上下铺就可以了,没有考虑未来这件现实的问题。
我哑然,没有考虑未来啊……
“哟,干啥来?”李瑜进门以后就拿了一包薯片,在我面前晃荡。
“写作业,看不见?不睡觉出去玩去,把门关上。”
“自己关。”
我趴在写字台上听见这句话,莫名增加了几分委屈。
李瑜出去了,我把门关上了,顺便关上了灯。
望着昏暗的房间,微微的亮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斜斜的洒在墙壁上,滑溜溜的液体顺着脸颊掉落下来,与黑暗融合在一起。
“李彤,吃饭了。”
我慌忙开了灯,胡乱擦了擦脸,又坐回到写字桌上。
“不吃了。妈。”
那边愣了几秒,我又听到:“咋的,减肥啊?也行,就是中午多吃点。”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我抬头看着被我贴在窗帘上的六年级毕业班照片,里面的我笑容灿烂,身边站着她,我们牵在下面的手紧紧握着,照片没有拍出来,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我把照片拿下来,呆呆的看着她的样子,发现,回不去了……
曾经,我以为毕业还要很长时间,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现在才发现,原来,那样的日子,已经从指尖悄悄溜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