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有家铺子库房
胡彩衣在炕上坐着,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子正在给吴凡讲解胡家的账本。
从去年年初开始,胡家几乎每个月就会投入大概二十万两在整个江南进行采购,然后以平价出售。
而江南各大富商则是大量生产,采购原材料,然后将成品放到胡家进行出售。
而其中,近一半都被胡家卖到海外去了。
但整个江南富商的税赋则整个交给江南各级府衙后,又迅速被勇武军划拨,在江南再进行采购!
吴凡默默听着胡彩衣讲述整个过程,沉思良久,“也就是说胡家虽然在后来的军需采购,海外贸易中获益良多,但是前期打量资金投入,刺激市场,反而导致入不敷出?”
胡彩衣摇摇头,“并不是的,爷。胡家确实获利巨大。但只是账面上。江南富商的采购,需要大量现银垫付,海外贸易,耗时良久,一来一回,需要两个月之久,而胡家为了保证海外贸易顺利进行,几乎是每一个月都会派船出海。其中的物资垫付都是要准备的。但官府的税银是只征现银的。而勇武军在江南的军需采购,账期也是颇长的,有的银两,几乎从去年年中拖到现在!”
吴凡听着彩衣的描述很快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账面盈利,但账期拖欠过长,导致现金流不足,从而产生现金亏损!”
彩衣眨眨眼,“爷,何为现金?”
吴凡换了个说法,纠正道,“现银!”
彩衣想了一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爷,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吴凡皱着眉翻看着手里的账册。
彩衣静静的看着吴凡,“怎么?爷,有问题?”
吴凡沉思良久,“我说不好,但是我感觉这事不太对劲。我不是很懂经济学,但是这账册总感觉有点问题!”
彩衣在炕上坐着,陷入了沉默。
彩衣一咬牙,再次开口道,“爷,我再去胡家,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们!”
吴凡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说账册有问题,而是说这帐有问题!”
彩衣有糊涂的看着吴凡,“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吴凡捂住脑袋,“哎呀,我怎么给你讲这事,算了。你先不要去胡家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你去岱山,找拉泽尔,让拉泽尔带你去神庙,让梅林查下整个账目!”
彩衣点点头。
草堂
蓝荷来到草堂旁边的一间茅草屋,看着正在默默的种田的叶天。
叶天正在除草,不断用锄头铲土,切断草根,再轻轻将土压一下。
整个人闲适,而淡漠的感觉。再无出剑的时候锋锐无比的感觉。
犹豫半天,蓝荷终于还是开口道,“叶师叔!”
叶天轻轻锄开一块土,然后再轻轻压实。这才直起腰来,转头看着蓝荷。
“蓝荷,什么事?”
蓝荷仙子似有些踌躇,但还是说道,“叶师叔,胡家刚才来人了,吴大人那边又在彻查胡家的账目,怕是要对胡家的财产动手。胡家已经将账目和盘托出,但是胡家担心,吴大人那边不会善罢甘休,而是会逼迫胡家交出家产。”
叶天没有吭声,而是继续开始锄地。
蓝荷担忧的道,“叶师叔,现在江南乱象纷呈,胡家如果真的被朝廷治罪,没收家产,恐怕江南就真的要乱了,到时江南的黎民百姓!叶师叔,我们不能跟胡大人商量一下么?”
叶天缓缓放下手里的锄头,“蓝荷,一味的善,亦是一味的恶!”
蓝荷惊讶道,“师叔,怎会如此?蓝荷不懂!”
叶天看向蓝荷,“不再征收税银,那么吴大人如何在朝廷自处?吴大人,难道有错?”
蓝荷皱眉想着,“当然不是吴大人的错,吴大人医术卓绝,有为善之心!只是朝廷派吴大人下来巡查江南,吴大人不知江南情况,吴大人这样的举措,必然造成江南乱象!”
叶天问道,“那么不是吴大人的错,你的意思是朝廷的错?”
蓝荷皱眉想了一下,点头道,“朝廷强行征调江南,用于对南疆作战!这是朝廷的不对。师叔,玄门不是对朝廷亦有约束力么?为何不对朝廷下令?拨乱反正?”
“你对朝廷下令,朝廷就要听?”
蓝荷再次陷入沉思,许久之后开口道,“朝廷做的不对,就应该改,如果不愿意改,为什么不换一位皇帝?”
叶天静静的看着地里的秧苗,“杂草在田间而生,艰难求存,何错之有?吾等农耕,为何要将杂草除去?”
蓝荷看向地垄,“因为杂草生错了地方,他们不该在田地里生存,他们如果到了野地,自然就不会有人除草了!”
“何为野地?开荒种田,不是人划定了地方,就是田间地垄么?何时,野地与田地,有区分了?”
蓝荷一时无语,看向杂草。
“生在田间,或者野地?杂草焉能选择?不过是人指定而已。人凭何能指定,仅仅因为人能锄草!”
叶天开始继续锄草。
最后又说了一句话,“不过是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你同情禾苗,却不同情杂草,最后,却还是会吃稻米!说到底,还是私利!”
蓝荷若有所思的看着田间,微微躬身,“师叔,蓝荷懂了。蓝荷不会过问胡家之事!”
又犹豫了一下,蓝荷继续说道,“师叔,我给你做了中饭,师叔到我哪里去吃吧!”
叶天摇头,“你孤身一人,我去你哪里不便!”
蓝荷注视着叶天,终于还是妥协到,“那师叔,我给你送过来!”
……
胡府,后院小厅
胡满堂正襟危坐在主位上,和几天之前相比,胡满堂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胡满堂旁边,胡夫人低着头,靠在椅背上,就是恸哭不已。“胡满堂,你必须把彩衣救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不去,我去,我就是求,也要求彩衣回来。”
“我可怜的彩衣啊~~~~”
“从小到大,彩衣哪吃过一点苦,现在让她给人家当牛做马,伺候人家,胡满堂,你就这么狠心,让她就这么被人带走!”
胡义在旁边劝到,“二嫂,二嫂,这事不能怪二哥,彩衣那边,也是宁死也不愿意回来!”
胡夫人撒泼到,“我不信,彩衣那么可怜,怎么会不愿意回来,肯定是你们做了什么事,让彩衣回不来!你们都不去找,怎么就知道彩衣回不来!”
胡满堂还是木然的坐在位置上!
胡夫人看着胡满堂没有动静,继续哭道,“那个吴凡不就是要钱么?我给她,我把我的嫁妆,我的田产都给她!只要他能把彩衣放回来!”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胡富贵上门来,轻轻叫道,“老爷?”
胡满堂连忙抬眼,看向胡富贵,开口问道,“怎么样,打听清楚了么?”
胡富贵点头,随即开口说道,“余杭被押回来将近两百多人,听说都给关大牢里了,说是海寇!抚远军大军已经开始登岛了!”
胡满堂木然的点了点头。
胡富贵又接着说道,“草堂来信了!”
胡义急切的问道,“说什么了?”
胡富贵看看胡义,低头道,“此事,草堂不过问!”
胡义颓然的坐了下去。还是不明白的问道,“这种事,草堂怎么会不管!”
胡满堂盯着外边的天空,“富贵,将家里的田产,地契,各大商铺的票卷,账本都拿来!装箱!”
胡富贵看向胡满堂,“老爷?这是……”
“备车,去余杭!”
……
两天后
余杭城北的路上。
几辆马车正在路上颠簸的前行。
胡富贵,胡夫人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上。
胡满堂闭着眼睛,在车上端坐着。
胡夫人则是着急的很,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前边看去。不时的嘀嘀咕咕的问道,“这还有多少时间到余杭啊!”
胡满堂闭目回忆着这几天的事情,感觉恍如做梦一般。
本来轻视的一个小小主事,竟然敢带着军队直接来扬州。
就算是商业,自己也被一个新成立的商行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尽皆击溃。
更是抓住了自己的女儿,偏偏自己的女儿还死心塌地的跟随着对方。
胡满堂竟然发现自己无计可施。
此次胡满堂已经豁出去了,再这么下去,胡家也撑不住了,江南也要乱。还不如将所有的家产交给吴凡,让吴凡处理这个烂摊子。给京中创造一个良好的局势,发难的机会。
胡满堂深深喘息一声,这已经是他现在能做到最好的结果了!
正在胡满堂暗自放松的时候,突然外边一阵脚步声传来。
几辆马车现后截停。胡满堂一愣,随即就问道,“富贵,怎么回事?”
“老…老爷!!!“胡富贵声音结巴的道,”有人,有人拦住了我们!“
胡满堂猛然掀起车帘,往外看去。
胡家的马车已经被拦住,外边挺立着三十多个黑衣人,人人皆是黑巾蒙面。手持钢刀,但是三十多个黑衣人站立的整整齐齐,边距工整,人人都是手持钢刀,甚至连姿势都一样。
胡满堂眼睛一缩,“抚远军!“
为首黑衣人冷喝一声,“上,杀光!“
随即黑衣人就直接扑了上来。
胡满堂赶紧就往下跳,“富贵,带夫人走!“
几声惨叫传来,往上迎上去的几名家丁,护院已经被黑衣人直接击杀。只有几名功夫还算不错的护院,勉强还能支应着。但支应着一个黑衣人,还有其它黑衣人不断的向前冲。
胡满堂高声喝道,“抚远军,你们要赶尽杀绝么?“
黑衣人依然一声不吭,就是不断向前冲击。
转瞬之间,胡家的人已经死伤大半。
胡满堂正焦急的看着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悲呼一声,“老爷!“
胡满堂回头看去,却见胡夫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直奔他过来。
胡满堂怒道,“富贵,带夫人走啊!“
喊完富贵,胡满堂才意识到胡富贵不在,连忙四处看去,却发现胡富贵已经被吓的瘫倒在地,被一个家丁拖着往后走。
胡满堂瞬间整个人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上前扶住胡夫人,“罢了,就让我夫妻一起命绝于此吧!“
胡夫人紧紧抱住胡满堂,再次哭道,“彩衣啊,爹,娘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胡满堂紧紧搂住胡夫人,看向余杭方向。
再一次,几个黑衣人冲了上来,直奔胡满堂而来。
胡满堂绝望的闭上眼睛。
呛~~~
远处一把剑飞过来,直接插入当先一个黑衣人的胸口,紧接着一道白衣身影从后边凌空扑至,趁那个黑衣人没倒下,一把拔出来剑,再次向黑衣人冲去。
又一道寒光闪过,两个黑衣人惨叫一声,直接被一剑抛飞。
黑衣人首领看向白衣身影,两样一凝,开口道,“撤!“
随即黑衣人就四散而去,直接抛下胡家众人。
身后一道蓝色身影从远处林子急射过来,扶住胡夫人,“胡夫人,你没事吧!“
胡满堂这才定睛看去,竟然是草堂主人,蓝荷仙子。
胡满堂忙躬身大礼参见道,“原来是蓝荷仙子,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蓝荷仙子点点头,“胡先生快快请起!“
蓝荷看向白衣身影,此时白衣身影已经停住。
叶天皱眉看着四散的黑衣人,皱了皱眉,没再追上去。
蓝荷仙子开口道,“师叔,他们都跑了?“
叶天点点头,“都跑了,分散的太厉害,我追不过来!“
蓝荷点头,“不要追了,还是先救治这些人要紧!“说完蓝荷仙子连忙就朝被砍到在地的胡家其他人走过去,挨个救治。
胡满堂再向叶天深深一躬,“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叶天淡淡说道,“不妨事,蓝荷担心你们有事,身带这么一大批财货!我们就跟上来看看!“
胡满堂咬牙道,“没想到这个吴凡如此狠毒,当面不下手,背后偷偷下黑手!“
叶天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是吴凡!“
胡满堂不信,“前辈,看看这些人,训练有素,不是抚远军兵卒还能是谁?“
叶天看了一眼脚下的黑衣人的尸体,摇头道,“不是抚远军,他们没这么好杀!“
胡满堂一滞,看向叶天。
叶天淡淡开口道,“收拾收拾吧,我护送你们去找吴凡!“
胡满堂有点犹豫,叶天看看他,“或者你也可以坐看,吴凡慢慢侵吞你的家产!“
胡满堂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再次传来脚步声,六名灰白色盔甲的士兵从余杭方向冲了过来,见到地下的样子,呛一声,六把长刀抽出,为首兵卒一手持刀,一手深入怀里,低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怎么回事?“
胡满堂看着这些兵卒,向前一步道,“在下扬州胡满堂,来余杭县有事要办,没想到路上遭遇劫匪!被人截杀!“
兵卒看了胡满堂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手从怀里抽出,将一个竹筒对准空中,另一手一拉,嗖的一声,一阵白烟从兵卒手里的竹筒冒出,在半空中轰然爆开,一阵银白色闪烁光芒在空中散开。
随即为首兵卒将刀收入鞘中,说道,“我们乃抚远军下撼山卫。注意警戒,其余人救治伤员!“
有两名兵卒向后退去,一人翻身进了树林,另一人则是持刀立在路面上。
其余三人则是收刀入鞘,然后连忙上来开始帮忙救治伤员。
叶天冷眼旁观,略微摇头,嘴里嘀咕着,”一伙巡哨,尚知道,布置明哨,暗哨,进退有度。这哪是一般军卒可比?如果真是他们袭杀你们,恐怕你们还没见到他们,就已经死伤大半!”
胡满堂看着几个帮忙的抚远军,嘴唇微动,却是再没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