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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卷起黄沙,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一路小跑去了驿站,达瓦正与几个小贩坐在凉棚子底下打牌,见我来,一惊一乍道:“嗬,小七道长!久违久违。”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师父叫我要些辟邪翁。”今日乃是中原的重阳节,他老人家特地差我去达瓦那儿讨几枝茱萸,用于驱赶风邪病祟。
达瓦捣弄着手中的牌子,他虽赌技极差却极喜欢打牌赌钱,但是又每每都被这些个脑子灵光的小贩输到一毛不拔。着实班门弄斧。若不是师父做了好些菊糕,兴许我还有兴致看他输钱子,现下我实在不忍那清甜的糕点等待太久,颇有些不耐,便道:“你直接告诉我放在何处,我去拿便是了。”
“就在棚子后边的布袋里,你好生找找吧!”
我绕着凉棚子找了一圈,可算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翻到了一只布袋,里头装了好些新摘的茱萸枝。除此之外亦翻到几匹丹红色的布料子,摸起来弹性与手感颇佳,莫不是达瓦要给自己裁件新衣裳?可是这颜色也忒鲜艳了点吧。
正腹诽之际,远处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原是两名青壮男儿踏沙而来,勒了缰绳在棚子前停下,行云流水地下了马背。
我瞧着这马儿四蹄矫长,腰背滚圆,长鬃就像搽了油似的亮铮铮的,大抵是中原的商贩子才会骑这般膘肥体壮的马儿跑商罢。委实财大气粗。
我朝那二人拱拱手,“二位兄台,住宿还是讨茶?”
为首那人腕上戴了一双护腕,指间绑着鹿皮,个子颇高,直挺挺地杵在我面前好似一根柱子。他身后则是一位着竹笠的公子,白袍子在黄沙西风中摇曳飘踞,竟不染纤尘。
我奇了这衣裳,不禁多瞧了两眼,便听到那人用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问道:“你可是伙计?”兴许是见我一身道士打扮却在这茶摊子门口招宾揽客,语气间略显惊异。不过这也见怪不怪,我时常会跑来驿站插科打诨,耳濡目染,自然能做些端茶倒水,牵马迎客的活儿。
我摇摇头:“不是伙计,一介小道罢了。”
那人这才勉强向我作了一揖,“方才骑马寻过来时看见不远处有个茶馆子,小道长可知店家现在何处?我等想将马骑栓在他的马厩下。”
我侧目看了看驿站外的马棚子,显然没有多余的马位,这处也没有旁的店家,这人似乎说的是我那小观外头的骆驼棚。
我摇摇头:“那处不是茶馆子,是道观。”
“……我等可否把马骑栓在贵观外头,待稍作休整,明日便来牵走。”神色间颇有些郁结。
想来我们那骆驼棚也冷清得紧,不如让这几匹年轻马儿去与那老瘦骆驼搭个伴,倒也尚可。思罢,我便揣了几株茱萸,领着那二人回了道观。
我指了指门外一方破破旧旧的草亭子,“就是此处了。”
那人抱手对我道了声谢,便牵着马儿朝那方去了。那老瘦骆驼本在悠哉地嚼着干草,许是被这两匹雄姿英发的中原马儿为之一憾,蠕动的唇口竟一时间没了动作,讷讷地定在原地,呆若一只鸡。有趣得很。
不过看它那津津有味的吃相,方才想起来我的肚子亦空空如也,现下还是回去吃糕点打紧,莫要亏待了这圆润小肚。
怎知我前脚将将踏入门槛,便被一个清冷的声音唤住,回头一看,竟是那白衣公子信步走来,个子亦比方才那少年还要高些,清瘦挺拔,好似一棵玉树。
那公子道,“在外行商多有不便,不知可否在贵观愿祈平安,亦安心些。”
我一听这话,颇有几分欣喜。
上回观里来香客乃是一位莽汉跑来求月下仙人赐他姻缘,看他那魁梧黧黑虎虎生风的模样,大抵也是分不清仙家的区别,自然被轰赶了出去。遂冷清至今,香火惨淡。
不过现下既有了香客便有了香火钱,既有了香火钱便有了馕饼子糖人吃,我心甚喜,仰头与他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公子取下笠帽,向我问道:“叨扰了多时,还不知阁下名讳?”
我细细一瞧,唔,这人长得好生俊美,眸如泼墨,面如冷玉……倘若是个女儿家,定会被各路好汉争相掳了当媳妇儿去……许是见我不语,少年郎又朝我走近了几步,凤眸携了几分奇色淡淡地睨着我,那月白的袍子在我便眼前迎风款款飘扬,飘啊飘啊飘……我眯了眯眼睛,“嗯嗯,公子长得可真好看。”
他扬了扬眉梢,谦虚道:“一般,一般。”
呃……好像方才是在问我姓甚名谁来着?我敛了敛神,拱拱手道,“在下随家师姓苏,名白露。”师父将我捡到那日恰好是白露时节,便给我取名白露,小字为七。颇有含意。
“在下玄月,上京人士。”那公子唇边含了笑意,将我一望。眸间亦褪了三分清冷,如万籁空灵,云破月开,霎时令人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