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风尘轰烈川流息
沈星璃斜倚在铺上狐绒的贵妃椅上,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这本已经泛黄的书册,手指忍不住摩挲着那上面得字迹,她本是把那日遇上闫楼月的事情当做是一场梦,她已经陷入太多的纷扰,不想再图添一些烦恼。可是手上的这本书册虽然薄,却让沈星璃觉得有这千金的重量。
进来送参汤的追笑,无意一瞥,不禁惊讶道:“《踏歌牡丹花满楼》?这……这书不是在前朝就被先皇禁令了吗?而且……”
沈星璃微微一笑,低头看着书的扉页,目光中有一种不易察觉地哀伤划过。“而且洛阳四大名家的秋家就是因为这本书惨遭……灭门。”
秋家……那个生养孕育自己三年的家,那个宠溺她上天的父亲,映像中温婉美丽的母亲,还有三姑姑做的银耳莲子羹,那味道就算是现在一直无法忘却……秋家,上十几口的人家,就是因为自己手中这本薄薄的书册吗?沈星璃不禁将它攥紧。
一旁的追笑没有发现沈星璃的异常,继续收拾着书房,“娘娘也知道啊?不过是一本明间的杂书,和那说书唱曲的也一痒,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先帝就一定要禁令这本小说,娘娘你是哪里来的?这东西可是会要人命的。”
沈星璃没有理会追笑,只是缓缓松开手,书上已经有了无法抚平的褶皱。“你先下去吧。”沈星璃看着追笑带着疑惑退了下去,屋子又变得昏暗起来,沈星璃起身凑近烛台,仿佛打开一件珍宝一般,书的封面虽然已经泛黄,但是里面的书页倒是都规整。
扉页是篆书题上的两个大字——江湖。
沈星璃不禁微微上扬嘴角,笑意中有着不经意的苦涩和自嘲,还有对世事的一些无奈。她未经历所谓的武林,那只是片面的一方天地。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对江湖的定义,和莫名其妙的向往。仿佛那种自由那种洒脱只有在这个地方才得以实现。
可是什么又是江湖呢?江湖不是溪流,不是汪海,不是九尺悬瀑,更不是一丈荷塘。它没有溪流的涓涓,却有沉静的流淌;它没有汪海的波涛,却有内敛的汹涌;它没有高瀑的激进,却会在无声间将某些毁灭;它也没有池塘的秀美,却会在回转间显出端宁的祥和。
江湖汇小川,入海流,迎来送往,一成不变。淡漠的看着事态冷暖,再美的爱恋都不如一句泉涸,鱼双与处于陆,相掬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再不舍的离别都抵不过,留君眉楹处,君心江湖远。再不甘的遁世也不过是,江湖常有庙廊忧,逢人好谈天下事……
这就是江湖,千百形态,多少侠骨柔肠,多少红颜霓裳,多少刀光剑影,多少阴谋事故,多少笙歌飒踏,又还有多少悲悯惆怅?
生前万般魄力,死后不过一尊青冢,江湖本恩怨,潇洒的太少,渐渐都被血色染了衣身,便就再也逃脱不开了。生生恩情冤仇,就算经过了那么久,也还是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沈星璃不禁摇摇头,缓缓翻开第二页,书页的沙沙声和着窗外的风雪声,摇曳的烛台投影……
牡丹芬芳散满城,满城芬芳送皇都。
九朝繁复成兴败,兴败繁复无疏途。
金碧妖娆花青瓷,青瓷妖娆丝绸路。
千古墨香留史书,史书墨香于班固。
绫罗青丝香百色,百色青丝枝头簇。
将军血洒为万岁,万岁血洒万骨枯。
沈星璃慢慢合上书,缓缓闭上双眼,干涩的眼眶发痛。陡然一阵风雪吹进,冰凉的气息,让沈星璃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抬起双眼看着眼前这个踏雪而来的人,漠然,不语。
房门再次关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留下房内地毯上的点点晶莹。男子自顾脱掉身上的披风,找了最近的檀香椅子坐下,打量了一下房间,“十四天……我还真没想到从前那个栓都拴不住的丫头,竟然能在屋里待这么久。”沈星璃不语,只是缓缓低下头。慕容灏熙倒是毫不在意一般地继续说道:“你见了楼月是吗?呵呵……那家伙这几年第一次去主动找我,这个书房里的书都是楼月的,当初他来了皇城,什么也没有带,只带了一把雪祭剑和五马车的藏书。”
沈星璃没有忽略他今日的口气,更没有忽略他只说了我,而独独没有用那个朕字。抬起双眸看向眼前的男子,星空皓眸,不觉皱了眉头,“他是谁?”
听着沈星璃一字一句地问道,语气却更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一般,“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或许这本本就算是写着四大名家恩怨的小说,已经告诉你了答案。秋霜古曲入阎罗,卓悦卿颜笑李茉。秋闫卓李,四家的恩怨始于前朝,止于乱世。对世人不过是一个江湖传说罢了,可是于这四家的儿女来说,却是无可磨灭的痛楚。宸儿……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沈星璃摇摇头,像是极其隐忍一般,“你们是要引着我走入这个圈套吗?闫楼月……他我并不知道有多厉害,但是我却不可能不知道他手里那把雪祭。就连江湖中来无影去无踪的妖姬公子你都困在了皇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可是凭着我有什么本事留住他?就像是苗疆的大祭司一般,他们恐怕都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留得住的吧,他让你进了花楼西我很意外,却也想不通为何,从来都是避世的楼月,就在那天……咳,让你进了花楼西,那个结界已经从他进去过就没有再打开。除了我……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三个进去的人。”
“第三个?”
“对……第一个进去的是……是你的母亲,洛阳第一美人——李倾棠。”慕容灏熙一字一句地说道。
“母亲?怎么可能?母亲在我还三岁多的时候不就……”
“她在那之前确实有来过帝都,那个时候她第一次见了楼月,也是最后一次,呵呵那个时候的楼月也不过五岁而已,却不知道他记了一辈子。宸儿,或许有些事情你可以逃避,但是这个世界上不是你一个人受到了伤害。”
“你们到底要和我说什么?”沈星璃无法压抑心中那种不安。
“楼月要到了,你看雪下得这么大,楼月啊……必然是一个踏雪而来,又踏雪而去的人,他的一辈子注定如雪般纯粹,也如雪般悲凉。”
沈星璃默默地不再说下去,或许她也在等,等一个真相。慕容灏熙突然看向沈星璃,道:“你知道雪最像什么吗?”还未等沈星璃反应,慕容灏熙只是轻轻一笑道:“雪……最像的定是那洁白纯粹的——海棠,是海棠,宸儿……”
在真相的面前,一切都是显得那么苍白,又是那么让人不得不面对。沈星璃再次见到闫楼月的时候,心中没来由的害怕,尽收他眼底。
江湖中人人敬畏的双珠之一,因着绝美面容和来去无踪的花名的妖姬公子微笑着站在沈星璃面前。一瞬间突然像是醒悟一般什么的,看向慕容灏熙,慢慢地目光变得让人无从得知情绪,许久,门外的风雪已经吹进了些许,沈星璃才让人缓缓关上房门,让进虽然迎风雪而来却没有丝毫狼狈的闫楼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