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中的学生们来说，开学考不止意味着要决定新学期的班级分配，还意味着半个月的补课过去将迎来一个三日假期，正式开学。
江乘涛和沐萱的婚礼也提上了日程。
家里两位大人忙得不见人，江晚妤便拉着季泓峥出去准备结婚贺礼了。
苏州西边有一条古玩街，江乘涛先生平时最爱逛这里。虽然是古玩街，年轻人其实也不少。因为这条街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颇受古风爱好者的欢迎，街上人大多穿着唐装，长衫，汉服，襦裙。
江晚妤出门前特地选了套民国风的套裙，上衣修身，立领盘扣，其上绣着精美的玉兰花，八分袖微开，衬得她藕臂修长，洁白如玉。鹅黄色的及膝裙更添活力，也把江晚妤小小的个子拔高了些。江晚妤对了镜子随手一挽，梳了个简单的公主头，用一个简约的碎钻发卡固定。
季泓峥早就发现江晚妤穿衣服有个怪讲究，当然也很时尚、奢侈，但是江晚妤就好像是在为话剧演员挑选表演的服装，这个舞台需要这样的服装，那个舞台需要那样的服装，然后综合相关条件设计一个角色——她自己。
自上次心理诊所一行，季泓峥就恶补了一些心理学知识，虽然是一些皮毛，也对江晚妤的行为理解多了。这应该类似于一种强迫症和表演欲。不过理论归理论，季泓峥没想到自己还要自己上的。
在强烈反抗无果之下，季泓峥被套上了一条深蓝长衫，连一双黑色布鞋都备好了。
季泓峥五官很鲜明，不说也不笑时就透着一股凌冽的意味，正气凛然，不近烟火色。但这一身书生的装扮和脸上微微无奈的表情把那股锋利的感觉压了下去。江晚妤几乎嗷嗷叫着拍了好几张照片，迫不及待就要出门拉仇恨。
古玩街上型男美女众多，但天然去雕饰的恐怕只有峥妤二人了。
男生帅气逼人，女生可爱动人，气质的反差虽然吸引人但也没谁敢细细打量。江晚妤有些郁闷，是不好看么？然后又撇撇嘴，肯定是他们眼神不好，我哥那么帅!
走过一家陶艺店时，江晚妤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
“会玩那个吗？”江晚妤指指这家陶艺店，“看起来好像可以现学现卖哦。”
出乎江晚妤的意料，季泓峥居然点了点头。
“跟我妈妈学过。”看到江晚妤有些难以相信的表情，季泓峥解释道，“锻炼耐心和空间设计。”
“那走吧，我们去玩泥巴。”江晚妤轻快地挽着季泓峥走进去，“自制的礼物很有纪念意义!”
作为一名模范千金，陶艺这种东西江晚妤自然也是学过的。可她的力道从来都掌握不好，手里黏黏湿湿的感觉也很不好，泥巴干后的感觉更不好。所以制作茶杯都是靠季泓峥来的。
季泓峥坐在拉胚机前给茶杯定型，两眼有神，薄唇紧抿，气质内敛，身上像是沉淀了百年时光，与这套复古的长衫相得益彰。江晚妤这才知道这“和妈妈学过”的水平是怎样的水平。这……这去当个老师也没问题了吧？!
“你学了多久？”江晚妤拿起一个已经做好的茶杯端详着。
“五六年吧，”季泓峥微微低下头修胚，“也就是这一样坚持下来了而已。”
江晚妤拿起上釉笔开始作绘，那能一样么，一般的东西你学个一两年就熟了吧？陶艺这一块明明就已经是巧了!
季泓峥做完，就坐在一边看江晚妤作画。画画的江晚妤又是一个没见过的江晚妤，女孩纤瘦的手腕很稳，一笔一抹恰到好处，平时总是发散的光芒聚拢了起来，反而更吸引人的目光。但她又是高傲的、疏离的，只有被她捧在手里的小茶杯才能夺得她的关注。
人者，食色性也。
江晚妤用的颜色很丰富，但每一个茶杯都有一个主图案。
江晚妤画完最后一笔，将它递到季泓峥面前，“看!蠢鱼!”
是一条鱼，季泓峥细细看了看，但是是一条华贵精美的锦鲤。
“锦鲤很蠢？”季泓峥饶有兴味地问道，他可是听说这是幸运的化身。
“这是你。”江晚妤拿起另一个茶杯勾画。
季泓峥磨了磨牙，用有些粗糙的手捏了捏女孩的脸蛋。
女孩手中的这一只茶杯上画着一只猫，看起来鬼灵精怪地盘算着什么，一对猫眼极其传神。
季泓峥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对比了一下，果然和她的头像有异曲同工之感。
江晚妤给江乘涛那只画了把琴，给沐萱那只画了把瑟，象征“琴瑟和鸣”。
陶艺馆的老师看了赞不绝口，委婉地表达了想要放在店里做展示的想法，可惜被以礼品为由婉拒了。不过那个女孩子表示可以拍照留念。老师兴冲冲地端去烧制。
“这个礼物算我们两个人的吗？”季泓峥偏头问江晚妤。
“不。”江晚妤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我另外还备了一份。”
季泓峥略略一想，大概有了些猜测。
江乘涛再婚的消息固然是通知了不少人的，婚礼现场热闹非凡，外国友人也不落下。
江晚妤穿着剪裁合身的礼服招待宾客，季泓峥则是能避就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待着。这里的人都是冲江家来的，这并不关他什么事。
季泓峥想起前一天晚上江乘涛来到他房间里谈话，表示只要他做江家的养子，承诺好好照顾晚妤，江家的未来完全可以交给他。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诱人的条件，但江乘涛是为了沐萱才把他收做儿子，那么他自己，也有一个隐晦的想法拒绝江乘涛的好意。
少年面容诚恳，不卑不亢，“我祝福您和母亲，也会把你们当做亲生父母侍奉，但我并没有改姓的想法，想自己去拼一拼。”
江乘涛笑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没强求，少年人的豪情壮志，谁又舍得打击呢？
更何况季泓峥是真的很优秀。江乘涛笑眯眯地想，还是年轻人厉害啊。
礼品区来传来一阵骚动，季泓峥看见江晚妤挽着一对老者走上前敬酒，“祝老爸和沐阿姨幸福快乐!”
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看来就算江先生再婚，和顾家的关系还是宛如一家的啊。
那一对老者，正是江晚妤的外公外婆，母亲顾青溪的外家。江顾本就是世交，江乘涛当年对顾青溪的情分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就算再婚，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又引来一阵惊叹的是江晚妤准备的贺礼，那是一副真人油画，画上的人正是穿着礼服的江乘涛和沐萱。这幅油画色彩厚重，色调明亮，充满着兴奋与喜悦。这幅作品用了很多华丽的手法，更令人惊奇的是画里传达出来的感情，充满希望，还有祝福。
那是江乘涛的女儿江晚妤亲自手绘的。
一幅这样的油画，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能亲力亲为至此，江家算是给外人看见，就算是再婚家庭，也没有一丝缝隙可钻。
季泓峥同样被这幅画感染，他没想到江晚妤会为了他妈妈如此。
她哪是个什么缺乏感情的心理障碍患者，明明是把感情分给了仅有的几个人。每一份，重比万金，炽如烈焰，让人那么敬佩，那么向往。
季泓峥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脏，到底是什么时候？
情不知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