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错弹鸳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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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玉女宫雪姬太后的这句话杀人不见血，字字诛心，直击朱雀宫仁玉姬尊心底最介怀的痛楚。
因为巫女白虎宫百筠姬尊预言，仁玉天生是为祸人间的“灾星”，是其孪生姐姐朱雀宫仁华姬尊“福星”的对立面。
“是，恭喜……姐姐。”仁玉被雪姬的巧妙言语堵住了所有的不甘和哀伤，只好硬生生地咽下去那些终究说不出的苦楚，刺得她的口腔与喉管都剧烈冒血。
“瞧，仁华，现在连你妹妹都心悦诚服地祝贺你呢。”雪姬满意地点点头，边说边看向正走入弘徽殿后院的玉女宫元朔天皇一行人，却依旧没有让仁华起身的意思。
果然，一看到跪在瓷器碎片上的仁华，无论是元朔还是其御前侍卫漩涡恒一，乃至零无宫燕庄将军，都面露震惊且心生不忍。
特别是燕庄，这个充满了阳刚气息的英俊男子，看到仁华膝盖处的斑斑血迹，心疼地紧锁眉宇，甚至险些冲上前去，意欲将伊人扶起。
“参见母后。”元朔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弘徽殿中的异常。虽也心系仁华的伤势，但冷静的他还是礼貌地先向雪姬行礼，又习惯性地在人群中看了眼仁玉。
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得到少女哪怕是一个娇羞眼神的回应，唯有她随其余人的那声毫无波澜的“参加天皇陛下。”
“微臣参见太后！”元朔心底一刹那的失落与不安，很快就淹没在燕庄及恒一这两名臣下的行礼声中。
这也提醒他不该再不慎失态，便悄悄地将忧虑的视线，从明显神情怅然的仁玉的身上移开，转而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地上的碎片。
“母后，仁华姬尊是……”那些泛着尖锐利光的碎片，让他猛地意识到仁华还在默默“受刑”。尽管他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出于常人的恻隐之心，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哎呀！母后一高兴怎么就忘了？真是年纪大了呦。”雪姬笑眯眯地上前，拉住了儿子白玉似的手。
她慈爱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已经18岁的翩翩美少年，抑制不住身为人母的自豪，笑得非常和蔼可亲：“天皇，刚才仁华在练习步态时，哀家宣告了你和她的婚事。”
在元朔霎变为一片苍白雪花的俊美面容中，她看准时机捏紧了儿子意图挣脱的手，进而全然掌控。
她的力道同她的赤眸一样坚定如松，唇畔堆成积雪般的笑容，寒澈入骨，令元朔无法抗拒：“人家到底是女孩儿，一害羞就不小心摔碎了身上的花瓶，便跪在那儿请罪。唉，哀家明明都没放在心上，可怎么劝她都肯不起来。”
“臣女有罪，甘愿受罚。”仁华在燕庄一出现于她的视野中时就刻意回避，生怕自己一撞见这抹总使她怦然心跳的鲜艳，就再难舍得离开。
这种自苦酿成的沉疴心痛，让她浑然感受不到自己膝盖上的触目刺伤，只是垂目烟望着地上的碎片，映入她波动着凄婉涟漪的淡蓝色清眸中，镂得她迷离的眼仁同样支离破碎，盲然失明。
“傻孩子，别‘臣女’了。以后你在哀家面前，和天皇一样要自称为‘儿臣’；臣子面前，你是‘本宫’；至于天皇面前……”雪姬拽着一脸隐忍不发的傀儡似的元朔，漫步到仁华的跟前。
她的另一只皓手抬起了仁华小巧的下颏，爱怜地欣赏着后者那张正用强颜欢笑，来维系基本端庄的绝美面庞。
蓦地撞见了少女下颏的那粒小小的胭脂痣而顿觉其妩媚可爱，雪姬素来沉静的赤眸眼波柔和，好似很心悦这颗“福星”的再度添光：“……是‘臣妾’，学会了吗？”
仁华睁大清眸，吸拢回自己眼球表面上漂浮的那层薄薄的温热水光。她深吸了口气，很自然地撑起唇线，浅笑着与雪姬平和对视。
伊人声音清美，吐字清晰，最终道完了这句意味着她今后的身份将非同凡响的语句：“是，儿臣……谢母后恩典。”
“哈哈哈，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啊。”雪姬目露欣赏，将木头似的元朔直接推到了仁华的身边，笑盈盈道：“天皇，还不快把你的皇后抱到殿中安置好！”
她又睁了睁妙目，拍了下手，像是恍然大悟道：“哎——还有其他人等，赶紧宣太医为皇后疗伤啊！”
此时，仁玉及燕庄都在场。他们分别作为元朔和仁华真正的意中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这“乱点鸳鸯谱”的一幕发生。且他们更深知，雪姬的目的就是彻底让他们自己死心！
“陛下……姐夫还愣着做什么？您没看见我姐姐的膝盖都流血了？！”岂料率先爆发出这句听着就分外怒气冲冲的言语之人，竟是仁玉……即如今只能将初恋视为自己姐姐夫婿的仁玉姬尊。
“恭请陛下……送玉女宫仁华皇后前往殿内疗伤！”同样，燕庄也不能再看着仁华受苦，即可单膝跪下，从急剧打颤的牙缝间，撕咬出了这句滴着他心头鲜血的言语。
呵，自此元朔与仁华，对仁玉和燕庄而言，都是毕生无缘的“姐夫”乃至“玉女宫仁华皇后”了。
在仁玉及燕庄的言行攻势下，元朔握紧无能为力的拳头，垂首顿了顿，又见仁华的膝伤愈发严重，赶忙将她从地上抱起。
还真是尴尬啊，当平时总是礼待对方的二人，骤然以这种崭新的身份及较为亲密的身体姿势相触时，二者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并非是出于羞赧的寒战。
元朔今日身着的常服通体洁白，素衣出尘，风姿卓越。而非上朝时的威严金色，很像他与仁华的未来独子，玉女宫宇助太子亦喜爱的白衣。
他抱着仁华的手臂一时虚软失力，洁白的长衫像是积压于枝头上的浴夜凝雪，于朝露未晞时，再难承受住来自清晨上空的鹅毛飞雪，轻轻地晃着，摇摇欲坠。
而被他这样抱着的仁华略感晕眩，因本能勾住元朔脖子的纤臂，也险些如落雪般滑下，飘逸的振袖给素雪上泼绘了一抹清蓝。
然而，他们比谁都心知肚明，这些违心的表面功夫还必须维持！只因为这对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尊贵夫妻，要保住他们皆珍视的人——仁玉！
于是，怀着这种并非是背叛自己初心的想法，他们又各自若即若离地搂抱住了彼此。
当然，这在外人看来实乃观之都何其养眼的一对俊男美女，像幅画般美好！可内在的真实原因，也唯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作为失意者的仁玉与燕庄，即使能看出元朔及仁华背后的苦衷。可见心爱之人与他人这般……这般浓情蜜意，如胶似漆，二者都酸楚地逃离了各自无神的眼睛！相同的，元朔及仁华也没有勇气再去追逐他们的身影了。
半个月后，18岁的元朔天皇大婚。大婚，也意味着他从此能完全亲政，不再被雪姬太后背后的零无宫一脉干涉。
因为玉女宫纹森天皇早逝，致使元朔天皇年仅八岁就登基。为此，雪姬太后一直垂帘听政。而儿子成婚一事，也标志着她将彻底退隐，不再过问政事……
漩涡萱至今都记得，在元朔与仁华大婚的前三天，元朔深夜悄悄来到飞香舍，仁华也很有眼色地主动回避。
二人紧紧相拥，为这种不公的命运潸然泪下。元朔堂堂男儿，强忍住赤眸中打转的晶莹，对怀里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仁玉，郑重发誓：他，只会把仁华当作仁玉的替代品！
话音刚落，仁玉就气呼呼地斥责他对仁华不负责任。可萱明白，在心里头，仁玉始终都会因元朔的诺言而感到长久的甜蜜。
没办法，爱情只能专一，对一人的专一便是对另一人的残忍。好在仁华也不喜欢元朔，所以她不会在意的。那时，萱就是这样安慰她自己的。
但不久后，雪姬太后又秘密在弘徽殿召见仁玉。
她给跪在御帘之外的仁玉的面前，提前摆好了一把匕.首，一条白绫，一瓶鹤顶红。
当时，雪姬一边喂着她豢养的一只色泽美丽的五彩.金刚鹦鹉，一边淡笑道：“仁玉，你该感谢天皇及你姐姐牺牲了各自的感情。其实，让你的‘福星’姐姐当皇后，是哀家早在你们姐妹进宫时就定好的事情，而你……”
仁玉扫了眼那些能夺人性命的东西，更进一步明白了姐姐及爱人为了保护自己生命的沉痛付出。
她鼻尖一酸，十指攥着自己好似被烈焰染得红彤彤的振袖，平静如一潭死水的雪颜，寂白得如她红衣上的依兰罗，垂着眼帘，淡淡道：“是，太后原本想无声无息地赐死臣女。”
“很聪明嘛，不过，既然元朔答应放弃你，你姐姐也答应嫁给元朔忘记燕庄。那么，哀家就不能言而无信。但是……哀家绝不容许你这个害死父母及先皇的‘灾星’，再在皇居里多呆片刻！你——在天皇婚后必须离开皇居，并以‘自行出家为国祈福为由’，在浅草寺①里一生青灯古佛，这已是哀家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浅草寺，是涡之国首都十全城郊外的一座千年古刹，自般若天皇时代就存在。
如前文所言，其一直承担着打磨、制作贵族男子专用的查克拉结晶石项链的使命。而且，寺内只收容看破红尘的男性僧人，从不接受意欲出家的女子。
事实上，涡之国一般情况下是不容许女子削发为尼的。认为能勾起男子欲望的女子出家，是一种不祥之兆，会扰乱佛门清净。
久而久之，这种男子为自身的色.欲而找的借口，也将出家的女子贬低为品行不端者，甚至与秦楼楚馆的游女艺妓无异……
因而在历史上，发落女子出家是对其最大的羞.辱。就如零无宫一脉的某位天皇，因背着皇后与宫女相恋，迫于内外压力，只好让情人落发为尼来保全自己的皇位。
而雪姬太后此举，也更是在践踏仁玉的尊严。即便她杀不了仁玉，她也不愿让这个“灾星”去“为祸苍生”！
“臣女领命。”仁玉轻轻地笑着，叩首完毕后，烟视着将雪姬的冷丽倩影蒙得隐隐约约的那帐御帘。
她忽觉眼前的这个气质威严的冷艳女子，着实是个比她自己还要身世凄惨的孤家寡人，不免快意启唇，幽幽道：“但臣女倒觉得，太后这么恨我，与其说是因为白虎宫百筠姬尊对我的‘灾星’预言而造成的您所认定的那些人的死亡，倒不如说……”
突然间，雪姬手持的那把原是给鹦鹉喂食的长勺子，竟毫无征兆地掉落了。
仁玉瞧尽这一切，青玉的眸色深得看不见底部，若一道深藏于古老密林中的古井。
她优雅立起，转身离开，唇畔漩起的豁然笑意灿烂明艳，边走边懒洋洋道：“……是因为我和那位叛国的巫女一样，都能得到天皇的爱吧？而您就算成为皇后、太后，享尽世间无尚尊荣，也敌不过纹森天皇终生怀念的百筠姬尊。”
【注释】
①浅草寺：也叫浅草雷门观音寺，该寺正式名称为金龙山浅草寺，位于东京台东区，是日本现存的具有“江户风格”的民众游乐之地。浅草寺是东京都内最古老的寺庙，在门的中央有一下垂的巨大灯笼，上面写着“雷门”二字，已成为浅草的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