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半年间的两起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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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是本宫不小心看花眼了。”渐渐聚焦的视线回馈至视网膜上的，果然是一副较为陌生的女性面孔。
但若定睛一看，初醒的玉女宫仁华皇后，总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可又记得不是很真切……
“没事，奴婢今后会好好效仿佳子姑姑，认真履职尽责，尽全力料理好皇后娘娘的日常生活起居。”漩涡木琴笑道，依然保持双手捧着那碗温水的姿势。
说实在的，她长得很是眉清目秀！但绝不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女了。
再看她整整齐齐的发型，显然是涡之国已婚平民女子所梳的圆髻，并插着一根青翠的玉簪，这是皇居中大多数已婚宫女最常见不过的打扮了。
脑袋因昨夜未睡好而懵懵的，以致于正被木琴用双手捧着的盛放在青蓝色美浓烧瓷碗里的温水，平静无澜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仁华犹有些睡眼惺忪的淡蓝色清眸，乃至写了些倦意的素净容颜。
观之似孤月映于湖水，潺潺漾影着一种颇为憔悴的美……
“有劳你了。”仁华不由得蹙眉，抬手按着太阳穴，又发觉自己半天不饮水的磨蹭举动，害得人家木琴一直都得端着碗。不禁面露愧色，忙接过一口气饮下后，肚里顿觉暖暖的，也终唤醒了些她模糊的意识。
“辛苦了，多谢。都是本宫不好，刚醒时头还有些发懵，竟忘了你还端着水呢。”仁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边说边把已空了的碗递给了木琴。
“娘娘客气了，为奴为婢，这都是分内之事，您无需觉得愧疚，否则才有失堂堂国母的威严身份。”木琴双手端着碗置于膝上，垂目淡望着碗壁上残存的几粒渺小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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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既贵为皇后，便是我们朱雀宫一脉最大的骄傲与荣耀，更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所谓不着调的‘无拘无束’，不该从您的口中随意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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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十四年前自己的双胞胎妹妹，朱雀宫仁玉……姬尊在归嫁至故乡南部广济城前的言语，于仁华的耳畔悄然回响！
她昔日的话，与现今漩涡木琴极其相同的语气及意思，让仁华登时睁圆了双目并晃了晃身子，连带着羽落了那件本为方才木琴亲自为她披在身上用以防寒的外衣。
“娘娘，当心着凉。”木琴把碗轻轻地搁在一旁，没发出一丝声响。又麻利地拾起衣服，披在了仁华身上。
“谢谢……”仁华下意识地道谢着，且并没有因木琴刚才确实失礼僭越的言语，表现出一个皇后该有的震怒。
“所以，娘娘到底宽宏大量，没有追究奴婢的失言之罪了。”木琴淡淡地笑着，夜空般的墨蓝色美目，温和地对视着仁华若晴日似的淡蓝色明眸。
淡蓝，墨蓝，朝日与黑夜各自的颜色，于11月24日的清晨，在空气微凉的皇居绮云殿内默默交织着……
像是略微不适木琴那对过于色深的眸子，仁华悄悄地移开了视线，垂视着自己身下亦为湖蓝色且绣着雪色玉碟梅的棉被。
因那种安然宜人的色调，她逐渐缓解了先前的拘束：“不，你说得倒也不假。因为本宫自认为……自己在诸多方面，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国母。”
其实，她本想说，自己天生既不适合当皇后，也从未动过这个心思。
“娘娘过谦了，您是普照人世的‘福星’。正因为您为涡之国的国母，才能国运昌隆，百姓安泰。”木琴含笑着，似是刻意咬重了“福星”一词。
这个显而易见的重音，既让仁华倏地回想起了梦中，婆母玉女宫雪姬太后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也让她陡然心寒地意识到……所谓“福星”的对立面，正是亡妹，朱雀宫……仁玉王妃的“灾星”身份。
灾星？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源自涡之国的最后一任巫女，白虎宫百筠姬尊对刚出生的她们姐妹二人的预言，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们今后必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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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朱雀宫德彦王爷，臣女已为两位小姬尊做出占卜，在此向您陈明：两位姬尊乃‘一正一邪’的对立面。早出生六分钟的姐姐，集天地之灵气，是带来福祉的‘福星’，能庇佑一方安宁；妹妹……却集世间之怨气！是带来灾祸的‘灾星’！以致为祸人间……”
“这……百筠姬尊！本王该如何是好？！无论姐姐还是妹妹，都是本王与王妃的亲生骨肉呀！！！”
“王爷，近千年前，零无宫炀伯天皇就与黛岛皇后一举得了对双胞胎男婴，哥哥为零无宫光耀天皇，弟弟风止为玉女宫的首任天皇。时任巫女北斗宫翠赫部姬尊，也曾为这对小兄弟做过占卜。臣女作为翠赫部姬尊的衣钵传承者，敢担保卜象无误！而在实际上，从未有过皇室诞生了双胞胎为福祉的说法……”
“什——么？！按照翠赫部的占卜，拥有墨眸的风止天皇的诞生，分明是祥瑞之兆！你这话可不敢乱讲！若传了出去，现今掌权的玉女宫一脉势必会对你……”
“臣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也能理解翠赫部前辈对那两个孩子的于心不忍及黛岛皇后的爱子情深，这才撒了弥天大谎。所以对内，臣女会实事求是，直截了当地声明您的长女为‘福星’，次女为‘灾星’的不争事实。至于对外，臣女也会顾及你们朱雀宫一脉的尊严……但是，臣女还得再提醒您！您的次女，相较于因天生拥有罕见的墨眸，从而减弱了一定戾气的玉女宫一脉的风止祖先相比，实属……我们涡之国历史上千年一现的巨大灾星！若您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想要留下那个注定为祸苍生的女儿……”
“够了！百筠姬尊！当本王求你了！请你切勿泄露了这则预言！既然玉女宫一脉的祖先，风止天皇执政后，也未给我国带来什么祸端。那么小女区区一个女儿家，又能兴风作浪什么呢？这样吧！为了表达我们夫妇的谢意，本王会将身为‘福星’的长女，以令尊之名命名，即白虎宫仁华亲王的名字……她，自此就是朱雀宫仁华姬尊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王爷，臣女并非有意要您的长女冠以家父之名，可您的次女……唉！孽缘啊！”
“无妨！只求姬尊大发慈悲，守口如瓶，千万千万不要外传出去！以免彻底坏了小女的名声！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将来还要出嫁啊！再说了，皇族中能生出双胞胎本就为稀罕事，且本王此次专程请你占卜也广为人知。那些‘看好戏’的旁人，必然很关心占卜结果，还请姬尊务必多多美言！大恩不言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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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仁华年幼时，从自己生母朱雀宫苓子王妃的口中，偶尔听来的一些关于她们姐妹身世的往事。
当然，这也是背着孪生妹妹仁玉在私底下偷偷聊起的。
反正她们古板的父王德彦，从来都只字不提！明显十分避讳，反倒母妃觉得本为无稽之谈，谈谈也无伤大雅……
小仁华对此根本不屑一顾，甚至更怨憎那位早已叛国的白虎宫百筠姬尊纯属危言耸听！左不过是花言巧语，好让自己这个“福星”去继承她父王的名讳罢了。
奈何关于妹妹为“灾星”身份的言说，近年来还是离奇地不胫而走，要说与百筠无关，仁华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呵，仁华？好一个端庄大气的名字哩。不仅男女通用，更有种普照四方的宽容感与厚重感……
但对仁华自己而言，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过于端正，甚至有些老成的名字！倒是很羡慕妹妹的名字，据说还是父母专门模仿了“仁华”，才取了“仁玉”。
好吧好吧，为了继续讨好白虎宫仁华亲王父女，父母连妹妹的名字，都要顺着那位百筠姬尊生父的名字。
仁玉？玉？
与她听着总是“硬邦邦”的仁华相比，这是一个光听着就很温婉柔美的女名了。
所以，小小的仁华是越来越讨厌这个名字了！
然而，世上总有那么一个“审美异常”的人，会红着俊朗的脸，笨嘴拙舌地结巴道：“您是……朱雀宫……仁华……仁华姬尊吗？仁华？哈哈……很……很美……很美的名字嘛……”
他，正是她们姐妹先后丧父丧母后，于六岁那年刚进入皇居的飞香舍时，所意外邂逅的一名算是……来自零无宫一脉的少年。比她们年长两岁，与玉女宫元朔太子同龄的燕庄……公子吧。
事实上，仁华先前多少也曾听到些这个少年的凄惨身世。
他生父为忍界大陆上，火之国木叶忍者村宇智波一族的男子。在玩弄了其母零无宫夕颜姬尊的感情后离去，致使他们孤儿寡母受尽白眼。且夕颜姬尊还自尽身亡！独留孤苦伶仃的燕庄为其表舅父收养，又因自身格外出色，被玉女宫纹森天皇赏识，才得已入宫与元朔太子作伴。但在身份上，他毫无爵位，只能唤为……“公子”吧？
心软的仁华一见到这位帅帅的小哥哥，加之以前所知的他的身世，不免心生同情，但更惊奇他与众不同的审美，竟忍不住当场急切地反驳道：“燕庄……公子！您……您不觉得‘仁华’……听着很像男人的名字吗？！”
天啊，一股脑儿地倒出口后，她才后悔自己着实失仪了！
这才初来皇居，就和一个陌生男孩……如此毫不避讳地高声对话！一点儿都不符合皇家女子的教养呀。
“仁华……因仁爱……而绽放光华……很符合姬尊的淑女……淑女气质……”男孩摸着头弱弱道。
他越说越涨红的俊逸脸颊，虽不若那位面容柔美如玉的玉女宫元朔太子般惊艳，却更加暖意融融，足够深深地、久久地烙在了仁华澄澈的眼里……及纯净的心里。
“谢谢您。”心头暖暖的，她甜甜地笑道。
只因为他一句算不上多么高明动听的话，自此，她慢慢接受了这个名字，甚至脑中，总是挥之不去他浴满了阳光的憨憨笑容！
……
“姐姐姐姐！我……我告诉你……我……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向我告白了！”
几个月后的某一日，妹妹仁玉忽然悄悄地猫到正安静地读着《古事纪》①的她的身旁，娇羞着说出了这句霎时惊得她跌落了手中书籍的话语。
“你不至于吧？”仁玉眨了眨莹色的青目，嘟着小嘴，哭笑不得地捡起那本书，随便翻了翻，马上皱起花蕊似的小眉头，没兴趣多看这些高深莫测的古籍了。
“是谁……啊？”仁华抿着唇，一脸八卦地好奇着究竟是什么样的男生，会被自己活泼好动的妹妹看上呢？
在那么一瞬间，眼前竟溘然闪过了那个男孩洒满了阳光的俊秀面容！
心脏……蓦地漏了一拍！她莫名其妙地十分害怕妹妹口中，接下来会道出一句：“是燕庄公子啦！”
为此，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暗地里还不惜向涡之国最权威的般若大神苦苦祈祷，希望妹妹千千万万不要说是燕庄啊！！！
毕竟，她们终日里都在皇居活动，所能接触到的同龄男生，便是身份上能与她们姐妹相配的元朔太子及燕庄公子了。
诚然元朔的侍卫漩涡恒一，也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孩。但他终归属于平民，样貌也不如前二者般出类拔萃。按照自己对妹妹的了解，绝对不会是恒一哦！
是元朔、是元朔、一定得是元朔呀！我亲爱又可爱的好妹妹，当姐姐求你了！断断不要说出燕庄的名字啊！在那个格外折磨人心的时刻，她居然滑稽地在心里祷告着。
“当然是——元朔哥哥了！”
哈哈哈！般若大神必定是听到她虔诚的祷告了！！！仁玉妹妹喜欢的男生，并不是……自己喜欢的……喜欢的燕庄……哥哥哦。
咦？喜欢？燕庄哥哥？
脑中轰然一炸，那一刻，六岁的仁华，也慢半拍地意识到，她——也有喜欢的人了！是那位燕庄……哥哥！
可惜，她哪里敢这样亲昵地喊人家呢？自己和燕庄，八字还没一撇，更没到仁玉与元朔的进度，且人家也不一定喜欢她自个儿呀，唉……
不久后，早恋的妹妹与元朔，就偷偷摸摸地暗中来往了。可木讷的她自己……与同样木讷的燕庄，依旧毫无进展。
行吧，她是小木头，燕庄是大木头，叫两块木头在一起，简直难比登天！
那段时期，本就相对体弱的仁华也足不出户，日日都泡在飞香舍里。一边翻着各种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很难看懂的古典书籍，一边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各种幻想中……
但她照旧怂得连人家的心意都摸不清楚！又能……呵，又能可笑地做些什么虚无缥缈的白日梦呢？
……
“姐姐姐姐！今天，你必须——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和你一样呆呆的燕庄公子啊？”
6月25日，那个仁华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日子。算一算快速流进的岁月，她们小姐妹在皇居中，也整整住了半年了。
那天风和日丽，夏日午后的气息，散开满地的树影斑驳，在敞开的窗户外，迎着和风习习，吹拂着她的酒红色马尾，像缕缕红线不时纵横在她面前略显泛黄的书页上。
是的，性格安静的她，在这么好的天气里，仍选择一个人猫在飞香舍里读书，但这是仁玉最不喜欢的枯燥事情了。
“乖，别闹，我正读到精彩处呢。”她的小手，随着那个名字在仁玉轻灵声音的娓娓唱响下，乍然飞冲至她的心尖，并拨乱了她翻书的动作。
燕庄？
渐渐地，她清远的目光因他仅是名字的简单出现，就轻易地涣散游荡，一时间倒忘了自己该看那一列段落了！可碍于面子，她只好装模作样地在书上来回徘徊着……
“行了！别装了！还有啊，元朔哥哥今天又送了我一把螺钿梳！可好看啦！你这个傻傻的闷葫芦，还不赶紧向燕庄告白，也好得到男友的小礼物呀！”仁玉恨铁不成钢地笑骂着，一把抢走了仁华的书。
不顾无法再继续遮掩的仁华的羞恼，她还高高举起，瞄了瞄，斜眼费劲地拗口了一句：“什么……什么《古语拾遗》②？成日里羞羞答答地闷在飞香舍，把自己都读成了书呆子！难怪人家燕庄公子看不上你呢！嘿嘿，我瞧你这一页能读这么久，连装都不会！真是小迷糊哦！”
“唉！你这丫头——”
她一被撤掉最后的“遮羞布”，羞得面红耳赤，往日的淑女教养都搁在一旁，毫无形象地拎起露草色的裙子，追着一身绯色的仁玉满屋子里跑……
“两位姬尊！不好了！纹森天皇陛下……陛下……驾……驾崩了！！！”
突然，二人各自的侍女，漩涡佳子及漩涡萱，几乎是同时间冲进来，异口同声地惊慌道。
那一刻，仁玉小手中的《古语拾遗》沉沉落地。
那闷厚的声音，似一鼎丧钟在振聋发聩的敲响中，既凝冻住了夏天原本充满着旺盛生机的湿暖空气，更让目瞪口呆的仁华心寒地发现——
继半年前父母接连辞世后，玉女宫纹森天皇……也与世长辞了？！
【注释】
①《古事记》：是稗田阿礼口述，天武天皇审定，太.安万侣编写的日本神话传说兼历史的日本文学作品，于和铜五年（公元712年）1月28日编纂完成。作品讲述了日本建国的神话传说，及神武天皇到推古天皇的历代天皇历史。全书用汉字写成，语序上虽以汉语的主谓宾语法为主，但日语的语法结构也时而出现，体现了日本早期变体汉文的一些特征。其作为日本历史上的第一部文字典籍，是现存最早的日本文学著作之一。
②《古语拾遗》：日本史书。平安初期学者斋部广成著。807年（大同二年）成书，一卷。斋部氏自“神代”起就与中臣氏对等共掌朝廷神事，平安初期以来其势日衰，中臣氏凌驾其上。时值平城天皇命广成撰家史献上，广成以为此乃复兴其家世良机，遂在书中以家传《古传》为据，叙述其祖神天太玉命及祖神之孙天富命之功，着重强调斋部氏地位与功绩不在中臣氏之下，以此为中心记述“神代”至天平年间的历史。书中载有不少未见于《记·纪》的历史材料而被珍视，也记载了“归化人”和上古文化的交流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