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不怕应验的毒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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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怜，明明是亲妹妹厚颜无耻抢了她夫君，现在还苦苦哀求自己放过那个不配当她妹妹的……小贱人！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雪姬，无声无息地撤回本在为眼前蓝眸少女擦泪的手，垂落于身体侧边。
许是想起什么，她大力攥住其墨黑色和服上那连花沿都带着钩状刺的白色曼陀罗，似被刺痛皮肉拧起秀眉。
“太后……您不能言而无信！！！”雪姬不善的面色让身前的仁华暗叫“不好”，鼓起勇气大声反驳，红彤彤的小脸一扫往常的怯懦和腼腆。
少女再次沉重跪下，任凭漩涡胡芮上前使力拉起却就是双腿灌了铅般不动弹。
她清澈到看不见一丝杂质的蓝目直直地投向一语不发的雪姬，昂着脸不卑不亢：“若太后……背信弃义！执意暗中对仁玉妹妹下杀手！臣女情愿现在……”
说到此处，仁华忽然看向不远处碎落一地的瓷片，在弘徽殿永远都显得高远不可及的阳光照射下，于最锋利的边角处不时突闪刺目得足以夺人性命的寒光！
当漩涡胡芮惊恐地意识到仁华接下来要做什么，后者咬咬牙，立起意欲冲向那片危险的狼藉。
但雪姬像早有所料，几乎是在仁华起身的同时间，准确无误地拉住她细巧的手腕，看着没怎么发力就使少女又被牢牢地拴在她身旁。
雪姬面无表情，除拉着仁华的动作外全身纹丝不动，与满脸惊愕的胡芮及拼命挣扎的仁华对比鲜明，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好了，哀家敢拿自己的性命对般若大神发誓，你可放心？”
这分量不轻的话似一根带刺的鞭子猛抽在胡芮及仁华身上，使二者风车般转向雪姬，定定注视面不改色的她，又互相看了看，皆以为彼此幻听了。
“我，玉女宫雪姬太后对般若大神发誓。”雪姬觉得这二人的过激反应很滑稽，清了清嗓子，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那一地碎物……
“娘娘！”这同一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胡芮揪心，预感到雪姬要做什么疯狂举动！
奈何为时已晚，伊人俯身拾起一块小小的碎片握于掌心，很快从那一团骨节外露的雪白中溢出流动的殷红，被阳光反射出锐利的色彩：“此生绝不对朱雀宫仁玉姬尊下毒手，若有违背……”
察觉到什么的胡芮疯了似的冲向雪姬，可惜她焦急的步伐还是迟于雪姬平稳的开口：“我死后将万劫不复，灵魂永生永世不能投胎转世。”
话音落定，胡芮若被抽走魂魄停在原地。还没缓过神，仁华轻风似的越过她冲向雪姬，晃得胡芮晕头转向，一时搞不清方向……
待她定神后，见情绪激动的仁华直接跪在那些锋锐到立即刺穿她湖蓝色衣衫、割破她柔嫩膝盖的碎片上，愧怍酸楚的声音也碎裂在脸色稍霁的雪姬耳旁：“太后对不起！臣女会竭尽所能当好一国之母！不负您的殷切期待！”
一股脑儿道尽，也不管是情急虚言还是下定决心，胡芮清楚地目睹仁华膝下也在缓缓渗出些红色，就是没雪姬手上滴下的血般显眼烈艳……
“好孩子，哀家……母后记下啦。”心间悬了多年的大石头沉地，雪姬丢掉那块携着她手心血肉的碎片，扶着仁华慢慢站起。
只见少女多次因膝盖伤口疼得流眼泪，可始终没哭出声。
“奴婢……奴婢传太医！”这和睦的一幕令胡芮不知不觉中落下欣然的泪，忙离开好把随后的时间及空间腾给这对今日都负伤的……命定婆媳。
至于雪姬同仁华又说了什么，胡芮的确不知道，也没问过，更未再提及那日之事一字半句，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之后的日子就在这实则有限的期限里，一天一天毫无波澜地过去，直到这一年的6月25日如期而至。
6月25日，玉女宫纹森天皇的忌日，一个每年对雪姬最痛不欲生的日期。即使前者已辞世整整十年，但他的死留给雪姬心灵的疮疤从未愈合……
当晚，胡芮凝视直到深夜都不肯就寝，只目不转睛盯着那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被豢养在金丝笼子里的五.彩.金.刚鹦鹉的雪姬，淡淡浅笑：“雪姬……妹妹，你那时之所以敢对般若大神发毒誓好安抚仁华姬尊，是因为明知自己……死后，灵魂本就为般若吞噬吧？”
平静地吐完，胡芮长长地舒口气，微仰着头，面露恬静的笑容。
因为她终于能放下长久以来的身份差距造成的心理压力，把眼前女子称为一声早憋不住积蓄多年真情的“雪姬妹妹”。
“你刚叫我……什么？”比起胡芮听似淡漠言语间潜藏的巨大秘密，雪姬更在意她对自己称呼的变更。
她面向胡芮，血红的赤眸睁得圆若铜铃，逐渐濡湿为一片迷蒙的视野中，那个胜似她亲姐姐的胡芮愈发模糊成一个飘渺的幻影，像要烟消云散……
这无根无据却直击心底的不祥感觉促使雪姬意图起身，不过胡芮比她动得快，眨眼靠近她和鹦鹉：“雪姬妹妹，你是不是也做了……和姐姐同样的事？”
奇的是雪姬竟第一时间想到胡芮指的何事，瘫坐于地，泄出她罕有的迷茫与颓靡……
胡芮轻嗤一声，垂首低幽幽：“愿你在动情抚摸的女人，于你手下逐渐腐烂；愿使你神魂颠倒的女人，在你怀中腐朽为枯骨……”
相同的话被胡芮柔声道出，明显缺少与这怨毒的文字相称的寒意，听着更像不带感情的朗读，却使雪姬似被扎了般立起：“你怎么知道这句魔咒！”
“姐姐认识你前，也曾是个像你一样善妒到疯狂的女人！”胡芮打量着雪姬和自己不经意间拉大的距离，萧索的目光在其中空荡荡地徘徊，宛如海面上寻不到落脚点的孤鸟。
“谁？哪个女人能让你拥有像我对百筠一样的深仇大恨！”雪姬的心脏若被满腔烈火烧灼般急速高跳，巴不得蹦出喉咙。
她上前抓住胡芮的衣领，血红的双目刺闪着找到相见恨晚知己时的炫目烈光。
“正是那位很像你的……玉女宫艳书姬尊。”胡芮因雪姬主动凑近自己欣慰地笑了，开始蔓生莹光的眼睛先映入眼前近在咫尺的雪姬，又随视线被湿热扭曲，虚化为另一个女子……
亦明丽娇媚的面孔，亦刚烈果敢的性情，却唯独甜甜地把比她大一岁的胡芮叫声“胡芮姐姐”，曾是胡芮此生最舍不得伤害的人。
那就是玉女宫艳书姬尊，玉女宫浴才天皇与第一任三台宫皇后的女儿，玉女宫纹森天皇同父异母的姐姐，姐弟俩相差七岁。
她十四岁时下嫁给朝中左大臣①的公子漩涡纷雨，不幸在一年后死于难产，只留下一子名为漩涡尚。
“艳书姬尊出嫁前不是你主子吗？你为何让般若害她？”如果和自己情况一样，雪姬就更不能理解曾作为艳书侍女的胡芮要报复旧主的理由……除非也是情仇！
她恍然大悟，大概能猜到胡芮暗中恋慕大半生以致自个儿终生不嫁的人是谁，不由自主地松开她……
“相伴多年，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不顺势做艳书姬尊的陪嫁侍女，宁肯继续留在皇居伺候作为新主子的你吗？”趁雪姬陷于思考稍稍松懈，胡芮发力反攥住她的衣领。
她胶视雪姬了然的面容，因往事发酵扭曲为阴狠的表情完全变了个人：“对！我就是见不得她和我最爱的纷雨公子恩爱与共！这才由于强烈的妒恨见到般若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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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般若皇后六条女御后，我在世间很久都没听到这么深厚的女人对女人的仇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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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雪姬至今回想都非常不愉快的二十二岁生日夜晚，有关般若的记忆潮水般清晰且深刻地重现。
点点滴滴，帧帧幕幕，历历在眼，如浪花拍打她！浇透她里里外外，淋得声音也黏糊糊：“莫非……般若隐瞒了我……记得它明明说我是第二个以怨恨召唤出它的人……”
“哈哈，它没说谎！毕竟在恨意上……我确实输给了你！！！”胡芮一怔，惨笑着推开雪姬。
她神情落寞，对视那只似在观察她们的鹦鹉，唇畔缝出紊乱的自嘲：“知道吗？般若大神当时不仅不留情面地嘲笑我！说我……说我其实不够恨她！说我还是心软！更言明纵使没有我的诅咒，艳书姬尊也逃不过一死……”
雪姬顿觉天旋地转，为般若背后藏匿的她一无所知的事情不寒而栗。发抖的手掌勉力撑在地上，血色全无的双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胡芮因雪姬失态仰天大笑，凄厉的声线回旋在弘徽殿，把悲怆络在这里的每一处：“正如浴才天皇在你大婚前夜所言，事实上一千多年前，继巫女北斗宫翠赫部姬尊以自己的性命及灵魂自由为代价，交接时借着般若对玉女宫一脉男子施加活不过四十岁的诅咒后，十年过去，她的侄女！长大后嫁给玉女宫风止天皇的玉女宫紫婪皇后！又以自己的灵魂自由及亲生女儿的生命为代价，对玉女宫一脉的女子施加注定悲运的诅咒！”
一口气说完，胡芮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凄楚含泪：“尽管明知如此，我仍见死不救！甚至……恶意推波助澜！眼睁睁看着她生下小公子撒手人寰！所以——也算我害死了她！我的艳书姬尊！我的艳书……妹妹啊！！！”
【注释】
①左大臣：为日本律令制最高的常设官职，是太政官的长官，相当于正、从二位，别称“一上”“左府”“左丞相”“左相国”“左仆射”“太傅”。依据日本文武天皇大宝二年（公元702年）颁布的《大宝令》为基础制定的《养老令》记载，左大臣“统理众务，举持纲目，惣判庶事，弹正纠不当者，兼得弹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