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位牧民,饱经风霜的脸上,显现出远比真实年龄更老的沧桑。一路跑过来,照着牧童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让你胡说八道。”
刘泣抬手制止:“老哥住手!既然是童言无忌,你又何必动怒?我只是安国来的一个旅人,并不是安国人。无需提防。”
“并非提防大人,只是那大城并不是我等牧民可以擅自靠近的。那里是贵人的居所,如果大人听了小儿的指引,贸然前去,唯恐大人送了性命。况且,若是让城中贵人知道,是我等为您指路,恐怕也难逃一死。”
刘泣皱眉:“北原管制,如此森严?”牧民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大人休要再问,小的不敢再说了。”说罢领着牧童,赶着羊群离开了。
刘泣站在山坡上,目送牧民离去。回首遥遥北望,山丘起伏,青草茵茵。刘泣下了山坡,迎着微凉的北风,继续前行。
远处的牧民看了,甩手又给了牧童两巴掌:“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言!”牧童眼含泪花,点点头。
继续向北走了不久,刘泣又遇到一座民帐。刘泣站在门外喊了两声,有一位牧民出来,见刘泣面生,小心发问:“大人所谓何事?”
此次刘泣并没有提及大城之事,只是说自己游疆赏景,蕴养灵力。牧民听闻刘泣是异人,都噤如寒蝉,不敢多言。
刘泣问道:“请问,若有肉干奶渣,可否将些与我?”牧民回身,从营帐中拖出两条羊腿,一包奶渣。刘泣拿了一条羊腿,半包奶渣。放下一块小银饼子:“够吗?”
牧民捡起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够了,够了。还请大人赐下名讳。”刘泣好奇,笑着问:“为何问我名字?”
牧民回答:“他日将银子上交,换取货物,要在市上登记,是哪位大人赐下银钱。”刘泣问:“我是安国而来,此银也是安国之银。登记作甚?”
牧民小心回话:“若是我北原大人,只需留下一纸字据,自可将羊腿奶渣抵去我的年俸。”刘泣点头:“我姓刘,单名泣。字水立。你可记下?”
牧民点头:“记下了,记下了。多谢大人。”
刘泣背着肉干奶渣,继续向北走。一路上刘泣换取牧民的肉干奶渣,偶尔换些野菜茶水。走了月余,刘泣用最后仅剩的银子换了一件羊皮袍子。
本来所携银钱便不多,刘泣也不问价格,无论牧民拿出多少,刘泣每次只取一条羊腿,半包奶渣。走到最后,已然是初冬。
两日前突降大雪,刘泣修为尚未能辟寒暑,不得已,换了一件皮袍穿在身上。
肉干奶渣快要吃完的时候,刘泣看到一片森林。与界山中的树林不同,此处的树林略显稀疏。林中落满积雪,依稀可以看到有人在林中活动。
刘泣紧走几步,向林中喊到:“请问……”林中惊起一只角鹿,直冲出去。几人懊恼不已,回头眼神不善的望向刘泣。
刘泣见状,甩掉羊皮袍,施展轻身功法,脚踏雪中枯枝,几个起落追到角鹿身后,翻身骑在鹿背上,将其按倒在地。
林中几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不远处的刘泣,半晌才回过神,拔腿向刘泣跑去。其中一人跑了两步,又反身回去,把刘泣的皮袍捡起。
刘泣起将角鹿交于几人,接过皮袍穿上。为刘泣捡袍子这人,开口问刘泣:“阁下好功夫。必然不是无名之辈。还未请教?”
刘泣拱手:“不敢不敢,在下刘泣。”几人相视一眼,均是摇头。这人继续问道:“您不是附近贵人?”刘泣点头:“我自安国游玩而来。并非本地人士。”
几人听闻刘泣来自安国,都把手放在了腰间。还是那人,摆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无需防范,以我等武技,毫无胜算。”
回头看着刘泣:“我是附近陈家堡的少主,名为陈东。这几位都是我堡中同伴。前两日突降大雪,我等便来此林中寻些猎物。”
刘泣说道:“实不相瞒,此前居安国近两年,从未见过如此大雪。此次真是大开眼界。”陈东看着皑皑白雪,感叹道:“壮美是壮美,不过实在过于残酷了。北原风雪,举世之甚。我等北民,苦之久已。”
说着,天空中又飘起雪花。陈东邀请刘泣:“前方不远,便是我陈家堡。君为远客,怎能怠慢。请随我前去躲躲寒风,洗洗风尘。”
刘泣紧紧身上的袍子:“如此,就多谢少主。”几人从侧面林中牵过几匹马,将角鹿宰杀之后,用木架挂在马后拖行。又有一人与他人同骑,将马让给刘泣。刘泣道谢,翻身上马。
纵马疾驰,盏茶时分就到了陈家堡。堡墙十分高大,以石材累积搭建,十分坚固。陈东向墙内喊话,有人打开堡门,将几人迎入堡中。
几人入堡下马,有人接过马缰,把马牵到一旁。角鹿卸下,陈东吩咐:“鹿心,鹿肝,一条前腿,送到我府中。其余散于各家。”
下人领命而去。陈东带着刘泣来到堡中间一座最为高大的府中。远看这座府邸颇为高大,不过是众多低矮民居所衬而已。刘泣暗自将之与成家府邸比较,所差者甚巨。
进入府门,有下人送上暖炉,软靴。陈东一面吩咐下人报知父亲有远客,一面把脚上的毡鞋脱下,换上软靴,带刘泣进入正堂。
此地正堂也与安国不同。安国大小人家,正堂门俱是高门大厦,而北地正堂,门户较小。二人方待推门,有人自内里将房门打开:“我儿回来了?带回来的客人,在何处?”
陈东跪地磕头:“父亲安好,儿子回来了。身后这位乃是安国来的远客,未经父亲同意,擅自请回家中,还请父亲责罚。”
在看门里之人,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满布,面色倒是红润。老人将陈东扶起:“我儿起身,天寒地冻,进屋行礼不迟。招待远客,乃是我北地传统,我儿所为,甚合我意,怎会责罚?”
老者说完,又望向刘泣:“客人远道而来,请入堂休息片刻,避避风寒。”刘泣拱手:“多谢多谢。”陈东扶着老者进门,刘泣也跟了进去。
屋中相比安国人家,略显狭小,不过甚是暖和。刘泣将皮袍脱下,一旁有仆人接过,放在一旁。陈东扶着老者来到主位坐下,自己站在父亲身后。
老者抬手:“客人请坐。”刘泣落座之后,有仆人奉上茶水点心。老者示意刘泣:“家中无甚好物招待,些许粗茶点心请客人随意享用,万勿见笑。”
刘泣喝口茶:“老人家,休要怪我交浅言深。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老者笑着说:“但说无妨。”刘泣放下茶杯,指着自己的来路说:“得贵父子相待,刘泣幸甚。只是初进北原之时,所见牧民皆是惧怕与我?”
老者拍案长叹:“我北地千年遗泽,恐丧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