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抱着彭盈盈,坐在大堂高座上,望着院外忙碌的众人。
黄庭瑞坐在下首,望着小妹,百感交集。
当年家人都不看好小妹着桩婚事,对方只是普通平民家庭,一来小妹意志坚决,二来当时也无更好的人家,或是到大户人家当妾氏?这是黄父不愿看见的,于是,勉为其难的让小女嫁到了彭家集。
后来岔县闹邪神,彭家集与附近几个村落毁了大半,彭向东将家搬到了不远处的陈家沟,已在此处好些年了。
“小妹,大郎去了何处?”
“大兄,远儿尚在房间里用功。”
“为兄虽只是个童生,但也知学习一道当张弛有度,先前听侄女谈及,昨晚大郎房间半夜还亮着灯,我是过来人,见过许多学子年轻时熬夜把身子熬废掉了,这科举路可不好走,如今妹弟已是得中秀才,还领了检点一职,这检点为常设,将来不定还会往上升,定然有不菲家业,不必非要考取功名,你看这附近的,有不少家里供养着读书人吧,你见了谁人中得秀才?”
黄氏将彭盈盈放下地,吩咐她几句,女儿蹦跳着出了大堂。
“大兄所说,小妹何尝不知,大郎今日方才年满十二,这个岁数,若是不加以管教,让他被那些地痞流氓不务正业的带上了邪路,再加上他自己也是愿意读书的,他能在科举路上走远些是好的,若不然,过些年老爷自会为他置办些产业,让他去操持。”
黄庭瑞点头,自家妹子并非那些痴愚村妇,她能有这番见地,自己也放心。
彭盈盈蹦跳着进来,手中拉着一人衣角,那人进了大堂,走近后扑通一下跪倒。
“孩儿见过母亲,见过舅舅,舅舅安康,”这不是彭志远是谁?
黄庭瑞起身将外甥扶起来,仔细端看一阵,直到彭向东害羞的将目光移开,笑笑,指着一旁椅子道:“远儿,日夜用功读书定是劳累了吧,且坐下说话。”
“母亲与舅舅在,哪有我的座位?”
“我看你是读书读迂腐了,在自己家中也咬文嚼字的,你看你那义兄也是这般,被你父亲说了多少次了,你在学宫里,那些师教平日里只教你这些繁文腐辱?”黄氏言语有些尖利。
在彭向东身前,她是温柔体贴的贤妻,在儿女面前则是严母。
一个是亲母,一为授业者,彭志远不敢顶嘴,只得打个哈哈。
“看你那模样,就知道没把我话放心上,你也不想想,若是他们真有那般本事,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见中得举人?连个秀才也无,怪不得在县里蹉跎。”
彭志远表情讪讪,这是事实,但母亲也不想想开口就说,岂是每人都有父亲那般实力出众的,巴州有人口七八千万,广都府乃首府,最为昌盛繁华,人口当过千万,可二年一次的府试,一次只取数十人,难度非同一般。
黄庭瑞轻咳一声,黄氏不再言语。
“母亲,舅舅久未见面,定然有话要说,盈盈,随我出去,我带你去玩,”说完,抱着彭盈盈出了大堂。
看着他离去,黄庭瑞道:“孩子还小,你呀,不要太过严苛。”
“大兄,”黄氏有些委屈,“这孩子到了县里,平时一二月方才回家二三天,平日里作些甚事,我一个妇人在家中如何知晓?不把他压着,老爷只有这一个儿子,若他在外为非作歹,等老爷回来,我如何交代?”
大堂外的院子里已是人满为患。
两个姐姐,一个义兄,大舅家的一个表哥一个表姐,二舅家的一个表哥,三姨家的双胞胎表哥。
他们正在院子里忙活着,男子杀鸡宰鹿,女子拔毛,清洗着蔬菜与碗具,厨房里掌勺的是大舅母。
并非大舅母厨艺高超,黄氏烹调水准同样不低,但这个日子,她不宜下厨。
一来彭向东不在家,她便是主家要招呼款待来客,二来如今地位水涨船高,儿子庆生,母亲做厨,难免惹人笑话。
彭志远笑着与一干亲人打招呼,众人皆笑着回应,气氛融洽得紧。
他心里知晓,从小到大,除了大舅一家人来过自已家中几次外,二舅与三姨家可是一个人也没见着,这次各自派了小辈来为自己过生,还不是看在父亲面上,这些亲戚,呵呵。
他抱着妹妹出了外院,打开半闭的大门来到门外,门外原本的泥巴路被匠人们用剩余的一些材料给简单收拾了,再把地面平整,门外顿时显得敞亮起来。
他望着道路尽头,不时看看天色,彭盈盈则在地面捉蚂蚁玩。
转角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彭志远心神一震,心道总算来了。
几辆马车从转角处依次行来,十来个呼吸后便到了门前。
廖志生耳聪目明,在院子里就已听得阵阵马蹄声,知晓是来了客人,将手中尚未宰杀完成的鹿交给了一位表兄,双手在洗菜盆里稍微一搅和,再将手在围裙上几个滚动,出门而去,惹得几位正在清洗的女子嗔声娇骂。
出了门,见彭志远已将他的那些同窗些迎了下来,他上前招呼车夫将马车赶到房舍左侧。
那天黄氏请即将完工的匠人搭了个马肆,即使加上先前的三辆马车赶不进去了,也可以在外处吃些马料。
安排好三个车夫,廖志生来到门口,一行人还在门口攀谈,之乎者也满天飞。
见他过来,彭志远忙将他拉到身旁向众人介绍道:“此乃我父之义子,我之义兄,大家唤生哥儿即可。”
“见过生哥儿,生哥儿好。”
“生哥儿生得好生壮实,怕是天天要吃几斤肉吧?”
“岂止,我敢打赌,生哥儿一顿起码能吃五斤熟肉。”
“你就吹吧,陈胖子,要不要我们来赌一赌?”
“赌就赌,赌什么?”
“你若输了,便不再整日往贾妹妹身边靠,瞧你那肥腻的身子,看着就恶心。”
同来的还有三位女子,如今女子地位提高不少,在学宫书院中读书的学子,女子比例逐年递涨,其中一位皮肤白皙,身姿妙曼的少女闻言不由得满脸通红,好在身旁尚有两位女伴,不然可能要拔腿走人了。
“喂喂喂,我说顾小子,平日间不显山不露水的,哦,你是怕与大爷我公平竞争不过,才想的烂招吧?”
“这么说吧,是不是带把的,赌不赌就是了,说那些作甚,你我往后可是立志做宰执之人,瞧你那出息,”顾姓学子斜眼道。
“若你输了,你拿什么出来?”
“明年上半年,宿舍地面清洁由我顾平安负责!”
“好,爽利!难道我还怕你不成,远哥儿,可否取来笔墨?”
廖志生看得有趣,瞥见彭志远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上前两步道:“在下义母尚在大堂相候,诸位学子,不妨前去拜见一二?”
诸位学子不由面露尴尬,读了好些年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身上去了,一个个忙对二人弯腰拱手不止,口道恕罪。
这年头,不敬尊长,让长者尊者久候,传扬出去,这名声可是不好。
彭志远有些着急,看着廖志生,廖志生笑道:“诸位初来陋居,见此地风光尚好,不由多观望了一阵,诸位贵客们,随我来吧,”一伸手,当先进入。
学子们各自提着手中的礼品,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