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向东是被小声的呼喊声惊醒的,他如今变的极为警醒,附近稍有风吹草动,即使在深度入眠中,也能快速醒来。
中间通道上,两个空乘打扮的妙龄女子,正一前一后推着两架简易小推车从前到后行来,一路上小声对路经的乘客推销着产品,定眼一瞧,瓜果干脯,小吃零食饮品应有尽有。
尽管肚子有些饥饿,但他并未购买一些食物,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一人出门在外,小心为好,尽量不吃来路不明的食物,若是出了什么状况,也无人可以仰仗与依托。
从头到尾几乎用了近两刻钟的功夫,除了有两个孩子闹着给买了零食,再无一人购买,大家都知道这上面的东西,以贵而难吃闻名,除了有限的几位贵宾室名额,那吃的就不同了,当然售票价格也很美丽。
在空艇尾部,有一间不大的隔间,用一道木板将其隔断,俩个士卒刚刚巡视完毕,拉开木门,一屁股坐在软蹋上。
其中一个马脸汉子,将随身佩刀解下随手丢在一旁,急不可耐的凑到一名正依靠着墙壁假寐的男子身边,轻声说道:“伍长。”
“何事?”男子并未睁眼,“我发现了一桩大买卖!”
男子睁开眼,眼神尽是玩味儿,“你又勾搭上了哪个烟花女子,还是察觉有违禁物品?”
“都不是,都不是,这次咋们伍分到这一艘空艇是赚大了,我说今天早上还未出门,枝头鸟儿就渣渣叫不停,我正要赶它走,阿舅数落我一顿,说这是喜鹊,报喜的,我一直琢磨着这喜从何来,刚刚我和李三儿去巡视,就发现了大功劳!”
伍长坐直了身子,这老侯虽说平时没个正行,但共事两三年嘴巴从不开黄腔,伍长给马脸打个眼色,示意其余三人,自己俩人是否单独谋划。
马脸冲伍长摇摇头,伍长心里有数,轻咳两声,见众人目光皆望了过来,说道:“大家坐过来,侯兄弟刚才对某说,有立大功劳的机会,”见几人面露不解,忙道:“跟傻鸟一般愣着作甚!还不快坐过来,听侯兄弟道来!”
几人反应过来,忙围坐于伍长周遭,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马脸男子,老侯会意,清了清嗓子,道了原由。
先前他和李三儿巡视空艇,从尾部直到驾驶室门外,又施施然走回来,他眼尖,半途发现了有一个男子,男子与他记忆中一位缉拿要犯神似,老侯几十岁人了,不动声色间一走而过,在回到尾部时又领着李三儿去巡了一路,李三儿虽然不解但也没敢问,他刚进治安所不久,一直是老侯带他,老侯说啥就是啥。
又走了一回,老侯几乎能肯定是那要犯,老侯没来治安所前是巡捕房一位捕快,后来得罪了上头给发配下来,一个人可以伪装成另一个人,或许可以瞒过普通人,但在老侯眼中却破绽多多。
到了驾驶室外,经过了贵宾室,对向其面露不屑的一干人等视若不见,向负责票检的人员讨要了票据资料,信息显示此人多年一直在外经商,信息与长相基本吻合,但此人的易容术却骗不过他,他的脸庞有些熟悉,让老侯想起在做捕快时经手的一卷案宗。
有县里豪强的儿子抢了一家农户的童养媳,那人晚上偷偷摸上其府里将那人杀害随即潜逃,他见过画像,应该是他,而且他手上有厚厚的老茧,那不是挖地挖的老茧,那是常年捉刀留下的印记,一个商人不可能天天行武不缀,生意要不要做啦?
至于购票的身份铭牌,这难道难得住一个潜逃多年未曾落网的亡命徒么,要么是从其近亲兄弟手中借来的,或是抢来的,当然第二种可能性大的多。
一行人沉默着,抓捕这等亡命徒是何等危险的差事,他们大可不必理会,只要不出事故,谁也找不到他们头上,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谁也不吭声。
还是老侯先开了口,“大家顾忌的是他亡命徒的身份是吧?但他身上没有任何兵器,他赤手空拳怎能敌过我等几人经常操练的治安员?再何况,”老侯一个个的看去,“李员外给的三百两赏银,官府给出五十两银子以及记小功一次,我已经四十多了,老婆早跑了,儿子也二十多还未娶婆娘,我要去搏一搏,如果列位不去,还请不要阻拦我!”
伍长似乎下定了决心,猛然站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有谁不去的吗?”
无人应答。
“好,还是老侯小李打前,我等三人压后,若是确认了此僚,立刻动手拿下,我等立即从后赶来,定要将其捉拿归案,伏法认罪!”
话锋一转又道:“若拿下贼人,银子我不要,这小功就给我领了,如何?”
没人应答,那就是答应了,几人当即拿起刀盾,整理好轻甲,相互打着气,接着老侯带着李三儿先行出去,可李三儿站在门口张望着里面,不动脚步,伍长走来,目光灼灼盯住了他,“怎么,怂了?”
“不是的伍长,”小李脸涨红了,“俺在想,若是待会儿确认了是那贼人,动手时要不要先通知前头的空乘人员把周围百姓疏散了?”
“兵贵神速,我等为了缉拿有命案在身的贼人,就算有所伤及百姓,事后所有人都会理解的,”伍长左手叉腰,右手扶着腰刀,眼睛盯着远处的门把手,面无表情的说道。
彭向东感觉到了情况不对,五个治安员都出来了,而且全身披挂,俩人在中部位置来回巡走,三人在尾部小声说着话,他心底叹了口气,这阵仗,怕是有人从今往后会不用吃饭了,你们这么明显,怕别人不能察觉嘛?
很多人未曾休息,大都是出过远门且经历不少事物的了,立即感觉到不对,一阵张望后又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是这几个丘八要造反?看样子不像,难道有歹人?
周围安静了下来,原本有些熟悉人的交谈声,耳语声顷刻间消失不见,空气弥漫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老侯向伍长甩了个眼色,伍长心下大定,立即举起手,正待招呼手下冲上前,就见老侯不知何时抽出了腰刀,对着身边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脖子狠狠劈下!
伍长心里暗骂直娘贼,抢功劳想疯了,怪不得没眼力劲得罪了上司,被发配到了治安所当一个小小治安员,被自己这个毫无背景的小小伍长使唤了好几年,顾不得咒骂,手一挥,抽出佩刀带着身后二人向前冲去!
男子看似毫无所觉,附近人们担心其下一刻就会人头分家,有些人连忙闭起了眼睛不忍目睹。
似乎冥冥中收到了来自身边人们的担心,在腰刀即将到达脖子那一刻身子猛的前倾,刀刃狠狠的砍入椅子里,男子右手捉住刀一弹,老侯只觉得大力袭来,双手一麻松开了刀,男子手一翻,腰刀就出现在其手上,右手猛的向前挥去,匹炼般的刀光一闪而过,老侯的脑袋随之高高飞起,腔子里的血冲起老高,直直喷洒到空艇内部天花板,又稀拉拉的滴落下来,周围一大片下起了阵阵血雨,血雨伴着腔子里陆续喷洒出的血雾,让男子如同地狱中爬起的修罗!
李三儿在老侯脑袋飞出去的时候就吓得丢了刀,跌倒在地上翻滚着,见有点点雨滴落在颈子上,顺手一摸温温腻腻的,一看满手是血,哭喊着,嚎叫着,手脚并用朝空艇前部驾驶室而去,他知道今天贵宾室有大人物,带有好些个护卫,个个孔武有力,如今那里最安全,至于为何不往后跑,他不觉得剩下的伍长三人能敌过对方,他安慰着,自己是去搬救兵的,就两三个呼吸间,李三儿就爬出了十几米,进了头等舱。
没去管李三儿,男子踩着湿嗒嗒的地面,双手持刀,向三人迎面冲杀过来!
三人中除了伍长尚有几分血气勇武,剩下俩人哪见过这场面,见贼人提刀冲到近处,那满头脸的鲜血,深邃的眼神不带半点感情色彩,吓的丢掉了刀,跪在角落里屁股翘的老高。
伍长心里苦啊,顾不上咒骂,同样双手握刀,由下往上轮了个半圆向贼人斩去!
男子脚步一顿,原本直冲的身形一下止住,伍长周身力气全部用在刀上,一刀未曾斩中贼人,收刹不住直冲男子而来,而男子身形未动,只持刀向前,在外人看来,伍长就好像一心求死,直愣愣往刀口上扑去。
说来话长,其实从男子斩杀老侯到刚刚伍长自行撞上刀口,时间也才过去几个呼吸,男子左手按住伍长身躯,右手抽出腰刀,伍长轰然倒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任谁也知道没救了。
这时候众人方才反应过来,各种哭喊声直欲将顶棚轰塌,可并没有,接着是各种难闻的气味,那是屎尿的味道,不知多少人受惊后控制不住括约肌,失禁了。
男子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正待说话,此时贵宾室开了,十几个人呼啦啦冲了出来,男子见后面色不变,面容有些扭曲,长啸一声,倒提着刀向前奔去,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群人近前,刀抡圆,高举过顶后再一个扭身,腰刀带着阵阵寒光,眼尖的人能隐约看到刀口有一两寸的刀气依附着。
于是一声破空声后,是一阵快刀砍过嫩竹节般的清脆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