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昆明离我越来越远了。
第一次去昆明是上个世纪最后一年,机场出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哥们到的这个地方的确是春城,春城路两旁繁花似锦,绿树成行,空气干净而清爽,城市清爽而干净。不宽敞的街道,不华丽的衣着,不张扬的建筑,不匆忙的人流,不掩饰的感情,不雕琢的民俗,这个城市仿佛游离于中国疯狂的城市扩张之外,如一个成熟的少妇,迈着优雅的步伐。虽然久为旅游城市,但当时的昆明只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当年昆明城浸淫在一种兴奋中,因为世界园艺博览会正在昆明召开。
那时的昆明有许多石板路的老街,老街上一家家小店精巧别致,意趣盎然,卖花和各种饰品的居多。记得当晚蒙兄请吃烧烤,那条小吃街灯火阑珊,法国梧桐下每家店门口的路上都铺满了松针,大伙围坐在草蒲团上吃烧烤,空气中有松枝的清香,和着烧烤的浓烈味道,别有一份风韵,至今不能忘怀。烤韭菜也是那时第一次看到,蒙兄说,韭菜一烤之后就叫壮阳菜,十分有效,民间称绿色药丸。蒙兄媳妇是云南空姐,当时脸就红了,估计蒙兄平日里没少吃。
还记得那时吃过的杨梅。卖杨梅的大都是苗族小女孩,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绣了满帮花的小黑鞋,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不时吆唤一声:“卖杨梅——”声音娇嫩。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的空气柔和起来、阳光柔和起来。昆明的杨梅很大,有一个乒乓球那样大,颜色黑红黑红的,叫做“火炭梅”。这个名字起得真好,真是像一球烧得炽红的火炭!一点都不酸!我吃过苏州东山杨梅、无锡马山杨梅,好像都比不上昆明的火炭梅。
昆明城里原来也有许多老院子、老宅子,昆明的老房子最大的不同是花草树木多,当时,石屏会馆、袁嘉谷旧居都没有改成餐馆,院内古树参天,枝繁叶茂,尤其是缅桂树——可能最初这种花是从缅甸传入的,花的香味有点像桂花,密密的叶子,把四周房间都映绿了。还有三角梅,艳艳的,汪曾祺老先生叫他叶子花,他在《滇游新记》中说:“叶子花夏天开花。但在我的印象中,它好像一年到头都开,老开着,没有见它枯萎凋谢过。大概它自己觉得不过是叶子,就随便开开吧。”这些使昆明的老房子总透着欣欣然的生命力。
昆明在抗日战争时期一度成为中国的文化中心,中国最杰出的知识分子聚集于此,一代国之栋梁都在此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生命时光,也为这个城市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迹和文明气息。而在暴风骤雨般的经济奇迹中,短短10年,这种文明的气息已经被一点点抹去,巡津街的梧桐,翠湖的经正书院,老街的石板路……
这次国庆去昆明,天天下雨,抽空去了趟云南大学,好在当年的致公堂,会泽院,东号舍,凤起蛟腾坊俱在,还见到了梁思成、林徽因共同设计的映秋院、泽清堂,虽然天气阴凉,但心中浮起一丝丝温暖。但愿我的昆明远去的步伐不要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