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亦飞目光明灭，缓缓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些火箭，恐怕非但伤不了敌军，还有可能伤到我们自己。”
程昱皱眉道，“先生可否说的明白一些。”
亦飞沉声说道，“这些火箭，原本是为诸葛亮准备的，今夜他果然来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但是我低估了诸葛亮的实力，这些火箭伤不了他。”
“十万只火箭，诸葛亮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保全自己吧。”
“诸葛亮此次前来，是为了向丞相借箭，船上并无将士，只有草人，我料想那些草人，都已经被江水浸透，船身也定用布幔遮挡，以防火箭。”
程昱皱了皱眉，“先生是不是过分神话诸葛亮了。”
亦飞目光沉沉，平静说道，“诸葛亮若是做了这些准备，结果或许还好，但若是没有做，一旦我们射出火箭，大江之上风势难料，只怕最后伤及的会是我们。”
亦飞一番话说出来，众人纷纷皱眉，只有荀攸沉吟不语。
沉默片刻，程昱才说道，“纵然先生所言都是真，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要造箭？”
“我说过了，我低估了诸葛亮的本事，他不是火箭能够对付的。”
一众谋士看向亦飞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这不难理解，亦飞本有“前科”，现在又有这种不合情理的反常行为，的确容易被人误解。
不过他们都没有说什么，至少在曹操下令之前，什么都没有必要多说。
曹操沉默许久，终于说道，“我相信秋水先生，既然秋水先生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众人不意曹操如此信任亦飞，但是每个人都依然维持着沉默，并没有多说半句话，最后还是程昱打破了沉默，“丞相，果如秋水先生所言，是否可以下令让水军停止射箭，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不可！”亦飞摇首说道，“十万只箭，在卯时之前，必须全部射出去。”
“这又是为何？”程昱终于按捺不住。
亦飞平静说道，“我在为诸葛亮布一个局，一个可以将他一击击破的局，今日我所准备的如果是投石车，或许还有机会，但是现在，只能让他得偿所愿。否则以他的智慧，或许会发现端倪，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之前布下的所有局面，都将全部落空，从此就必须站在明处和他对决，坦白说，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
程昱凝声道，“先生，不是我怀疑你，但是据你所言，诸葛亮未免太过逆天，世间岂有这样的人？”
“不错，即使看破对方行藏，还只能配合对方，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
“丞相，让我去领教一下诸葛村夫的厉害。”
众将早已不耐，现在程昱发难，众将纷纷而起，立时就要冲出去。
“你们干什么。”
曹操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如同一道寒冰，在黎明前夜中凝结，“没有我的命令，竟想擅自行动，你们难道是要造反吗？”
“末将不敢！”
“属下不敢！”
曹操负手而立，目视江边，缓缓说道，“传令于禁，只用弓箭射住来船即可，不必出击。”
“是！”
曹操转首看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亦飞身上，“当日奉孝曾经屡次说过，诸葛亮之智，十倍于他，我相信以奉孝的傲气，绝对不会故作谦虚。”
亦飞的眼睛同样看着曹操，平静的如同一泓秋水，“丞相英明。”
“我也相信先生，想要成为一个明主，能否相信正确的人，是一个评判的标准，如果我输了，只能说明我做的还不够好。”
亦飞目光一动，深深执礼，“多谢丞相。”
十万只箭，不到半个时辰，全部奉送给了草船，自始至终没有一只火箭，直到诸葛亮下令拔锚起航，鲁肃才终于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座位上。
“好险！好险！”
“的确好险，差点没有十万只箭交差，到时候我的头颅就要挂在前军辕门，让三军瞻仰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瞻仰了，而是斜视。”鲁肃斜眼看了诸葛亮一眼，“孔明，你是怎么知道曹军不会用火箭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想烧死我吧。”
鲁肃无语，这种阴阳怪气的回答，不过刚才他一直心惊胆战，诸葛亮却始终泰然自如，两者相较之下，诸葛亮远胜于他。
此时鲁肃心中所想的，已经不是侥幸二字，而是叹服于诸葛亮的智慧，他虽然没有说明原因，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绝不是听天由命的盲目乐观，而是确实有着绝对的自信。
所以，虽然从头到尾，诸葛亮什么都没有做，但是鲁肃反而更从中感受到诸葛亮的恐怖。
“孔明，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聪明的人吗？”
“有，子敬兄就是一个。”
“你又嘲笑我！”
“亮岂敢。”诸葛亮笑道，“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所谓才智，往往并不尽数展现在外面，善于守拙者，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我可能不算笨，但若说比你聪明，未免太过了些。”
“子敬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善于守拙者，能立命于当世，既能奋发自强，谋取功业，也能安守天命，遵循大道。生可以纵横四海，匡君护民，死可以长笑九天，泰然无憾。而太过聪明的人，则既不能满足于眼前的天地，又不能超出时空的限制，生而孜孜不倦，死而恋恋不舍，这才是最可悲的。”
鲁肃看着诸葛亮，第一次感觉到有些陌生，没想到这个堪称天下第一的智者，竟然回这样想，想的如此深远，“孔明……”
诸葛亮微微一笑，“子敬，我视你为友，才多说了两句，子敬不要放在心上。”
鲁肃想了想，说道，“何必想的那样深远，无论是谁，也不过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诸葛亮颔首，“是。”
“好了，已经要到南岸了，我先回去跟都督禀报一声，然后着人来取箭。”
“如此，有劳子敬。”
“是我要感谢你才对，有了这十万只箭，我们又多了一点胜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