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见识到真人之前。
我一直以为是韩白这废物脑子搭错了筋。
如此偏远的江南小镇，再正常不已的高中生活，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惊奇和意外。虽然好像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我宁愿将其归到自己情绪上面的问题。
下午连堂的三节英语课终于结束，我和往常一样被叫到班主任的办公室。
英语严重脱线的我被允许可以不用在课堂上听课，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背下今天学习单元的单词，每天连同前一天的听写，都要在下午下课后由老师给我专门监督。
那是一个个已到中年，态度却非常温和，几乎不与人对立的英语老师，他无疑多少是了解一点我的过去的，从实验班被流放到尖子班的我，明显不应该是这样的成绩。
可拥有这样一个不厌其烦，孜孜不倦，对我这样一个孩子永远没有放弃的长辈，为此我可能也苦恼过。
其实我更加希望他人对我别报以太大的期望，初中那几年或许我实在是太累了，并且太多事情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如今懈怠之后，更加没有动力去拼搏什么。
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废物。
有时候挺好的。
从教学楼连通教师办公楼的长长天桥往下边望去，是密密麻麻的人流，吵闹声沸腾如同浪潮。
我咬咬嘴唇。
自从升到高二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食堂新鲜的饭菜了啊，炸鸡腿，煎鱼块什么的。
……
夕阳将要落下时的最后一抹红晕穿透叶片，分裂成无数晶莹，打在老旧的玻璃窗户。
唐老师的办公室就是一间简单的单人书屋，几乎没有什么更多的空间，小小的圆形窗户还不到我的胸口，每次来到这里，都会让人感到气闷。
我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去。
“唐老师，今天下午的单词我还没有背完，你再给我十分钟吧。”
我没有抬头看他，这个男人拥有一双充满着希翼与力量的眼睛，是我这类人的天敌，如果不是特别需要我总会拒绝和他对视。
不过今天有些特别。
选好椅子低头坐下的我用余光瞟到了两个影子。
其中一个是熟悉的带有庄重而和煦感觉的人。
应该就是唐老师了。
不过另一个就很陌生。
仿佛是乘风而来的灵魂。
没有一点点杂质，
没有一点点重量。
绝对不可能是我认识的人，如果我见过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印象。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
没有任何征兆，那轻盈而剔透的灵魂，早已注视着我。
“任零？”
她的声音分明很轻，却又如此充满生机。
“……”
我几乎要被吓到拿不稳书，手指抖动几分，一时失去了编织言语的能力。
那个孩子走了过来。
是一个和我一般年纪的少女。
淡黄色的长裙宛若童话故事之中的公主，洁白胜雪的肌肤泛起剔透光泽，最为致命的是那无可挑剔的面容，一双仿佛直达灵魂的眸子几乎就要看透我的所有。
她就在我的面前蹲下，双手捧着脸蛋，似乎是在仔细端详。
而我只能低着头，手指抖得更加厉害。
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拥有勇气，虽然常日里装得如此云淡风轻，嘲笑于春哥见到妹子时候的大惊小怪，还对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二次元爱好嗤之以鼻。
大概还是期待着一位真正能够理解自己的孩子的吧，正因为还拥有着无比强烈的希翼，所以显得那么卑微。
其实我终究还是期待着的，只是三年之间再没有见过罢了。
就像那时一样。
弱小无助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一定立刻夺门而逃。
“哈哈哈，砂糖你别吓着他，任零同学可是很害羞的。”
唐老师的步伐愈发近了。
我却依然不敢大声喘气。
原来她就是那个砂糖吗，那个转校生，真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吗？
怪不得老师的办公室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我早该想到的，她为什么对自己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
想起韩白早上的话语，我本就窘迫的处境变得愈发尴尬了。
“任零我给你做一下介绍。”
老师咳嗽。
“这位是梁萸纱同学，今天下午刚刚办理好入校手续的转校生，以后她就要进我们班学习了……”
“我母亲姓唐所以小名糖糖，如果可以就叫我砂糖吧。”
女孩笑意如同春风。
唐老师顿了一下继续说：“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我还是决定让梁萸纱同学和你坐一起，她对班级里面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疑问，还有生活上的问题，任零你可要好好照料着她……。”
“唐老师，你是说她要坐我同桌？”
我艰难地避开少女的目光，把视角转向老师，目光里满带着不解。
“麻烦你了。”
不是老师的回答。
老师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他的宽容和煦如风，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异议。
那分明是期待和鼓舞。
“我们今天就算认识了！”
屋外的光线褪去，可我的眼睛里面还是被无尽光芒涌入。
我那是第一次和名为砂糖的女孩子对视。
淡蓝色的眸子被细长的发丝覆盖住些许，润白色肌肤之下仿佛种下红晕，无暇的脸颊上泛起一对不太明显的酒窝，就像曾经那个跟随在我身边的孩子一样。
她笑起来。
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兴奋活跃。
但从她的笑容之中，我却几乎读不出什么情绪，纤细乌黑的眉睫下，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我无法回答。
在名为任零的灵魂认知中没有任何一个能与之匹配的人格。
我仿佛从头到脚被浸入水中。
移不开目光了。
哪怕我其实非常明白，从我刚才的无法正视再到现在，其实也不过几分钟而已。
“咳咳”
唐老师喝下一口水，被呛到了连连咳嗽。
我的身体如同受惊的鸟儿迅速弹起，而一旁的少女却捂嘴偷笑。
她说。
“老师我们的任零同学可一点也不害羞哦。”
当最后一丝光线被黑暗吞噬。
我也渐渐从讶异的情绪里面恢复，办公室的木门呀的一声被推开，门后依稀还能听到唐老头语重心长的教导。
我背靠栏杆，没有说话。
砂糖也倚住沿壁，目光远眺整个校园。
而我却明白，她其实并没有在凝望任何物事，那样的眼睛里面早已容不下很多东西。
“到底靠不靠谱呢？”
她自言自语。
“竟然把男生女生安排坐在一起，唐先生就不怕出问题吗？”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好像很不爱讲话。”
砂糖歪头看我。
“那我就直说了———”
她深吸一口气。
“我对你很感兴趣，你要不要入赘我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