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热到几乎滚烫的吊坠让我没有接那通电话,哪怕它一直震动着。几乎牵扯到我腿部的全部肌肉,走路的时候仿佛浑身上下都在颤栗。
我深知电话那头是谁在寻找自己。
所以也不着急,只有对待那个人,我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
从教务室回廊一直走到尽头就会看见崭新到还残留油漆气味的楼道,墙上稀稀落落的名人名言挂牌顺着楼梯不算均匀的下坠着。
忽然想起来春哥曾经就为这件事情在我面前叫嚣过,说这间学校的某些高层简直就是对历史名人们带有自己的主观歧视,凭什么三楼四楼全是牛顿,泰勒,罗素这些日不落皇家贵族。而一楼全是普希金,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些俄系作家,明摆着重理轻文,一群打着出身决定论的社会渣滓。我说托尔斯泰也是贵族出生,陀还是一赌鬼,怎么就代表无产了。春哥一脸不争气的看着我说你不懂,人虽然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决定自己的方向,我们不能把一个人的成就和他犯的错误绑定在一起......
后来我和他争的什么早已回忆不起来了。
谈论的已经早已超出了一开始涉及的辩题,反正大家都是半桶水晃荡......说的东西出了问题也没有人能够立刻推翻占据优势,所以这种争论从一开始就没有胜利的一方。
最后谜底揭开还是一年以后。
春哥一脸失落的连闷几口苦涩的咖啡,苦笑说是提供给学校挂牌的生产商订制的时候,是按照订单优先级先分配那些订单量更大的,所以那些我们熟知的名人们自然而然的就登上了“高层”。
简直就是一个无聊至极的谜底。
和什么数文歧视什么阶级斗争什么思想倾向亦或者意识形态都没有关系。
我还记得春哥最后满脸愁绪地看着我说道。
“阿零,没想到资本才是一切的末后黑手啊......”
那个公鸭嗓的男人最后一直兴致都不算高,他好几次欲言又止,然后都把话语吞进了肚子里。
但我知道他想说的什么。
无序才是最大的秩序,我们认知的世界恰恰是由某种‘无意识’构筑起来的城池。能够看见的部分不过只是秩序的冰山一角,亦或者根本就没有那种能够理想到包含万物的秩序。
这真的很让人失落。
特别是对于中二少年来说。
我觉得他应该一直相信有一个女侠在等他,那个女侠甚至还有着和他一起消灭怪兽拯救世界的梦想。
装修余下的白色灰烬被风扬起,湿润的空气把它们加重至于很低的高处又重新归于平静。
......
新楼的楼道算不上长的,哪怕我的步子迈得再慢一些,三两分钟也到了最底下。
从这个地方出去,是整栋楼房的侧面方位。
前方那一条被树木几乎遮蔽的石子小路就是通往教学楼的方向,途径一处小亭子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在,繁茂异常的小林子一直从这个地方蔓延到教学楼的背后。
此时的雨远算不得大。
但点点间隔却颇宽,且带有余温的水珠几乎好久才能捕捉到一滴落在身上——甚至一度让我觉得配不上这几乎遮住整个城市的乌云,一早上持续到现在的极端天气变化似乎带有了点虎头蛇尾的意味。
经验告诉我,如果一开始的雨就下的很大的话,那么绝不会如此打动干戈又如此收敛。
突如其来的阵雨甚至不会持续超过三分钟,这让我又不得不正视这场雨的势头。
从楼道之间走到林子深处,扑入鼻腔的气味骤然变化。
雨的气息混入了泥土腥气终于让心底里的燥意被彻底淋湿直至消除。
淅淅索索的雨声几乎每一秒钟都能够传达到耳中,在泥土弥漫的砂石路上却几乎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人声。
是藏在林子后头的学生。
时间是午后,虽然是周末,但却依然是常规的自习。
因为学生们例行的举报,学校也进行的例行停课。往常这个时段地区重点班以及实验班会在这种时刻照常上课,但是今年不一样了,似乎这这种氛围已经变成了全国范围的打击力度,所以全员自习。
穆莜莜也是在这种环境下以走读生的身份直接就选择不来学校。
并不是因为她太骄傲,不愿和我们普通人在一起相处。
她其实一直都很忙,不光是现在,就算很小的时候,作为小区和江海第五小学的孩子王的她所上的补习班,一个都没有落下。钢琴,茶艺,舞蹈,绘画,各种大课的补习班......应有尽有,她却从来不在我和任秋宁的面前提起自己的事情,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把她当成社会中的那种小太妹。
那是一个很难向别人吐露心声的人,从来都是这样。
我按住自己裤子口袋里面一直未接的手机。
如果是平时,那么长时间的震动怕是早就使我头皮发麻,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今天的我很平静。
平静到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处于某种异常的状态。
把领口深处的吊饰掏出来,指针指向零,而淡红色的痕迹却停留在第二刻度——昨天公交车时间吸收的局限依然有盈余,不过这种冗余显然只能让我一定时间保持力量和敏捷的异于常人。
“他”并没有取代我.......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有放满步伐一直走,小亭子终于在石子路的尽头出现了半边。
哪怕只是一座简陋的石亭,但依稀能够从一片绿意之中看见其顶上模糊的避雷针体,我快步走进其中,阴暗的亭子内部毫无人影。
这一点其实在外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巡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深吸一口气坐下来。
浮现在绿色的通话标志。
如同波纹一般提示你需要解锁的特效,还有震到我整个躯干都开始颤抖的线性马达。
还是和刚才在楼上一样,找不到红色样式的拒绝标志
滑动解锁,下拉通知菜单,飞行模式开启,长按关机键滑动关机。
一气呵成。
“出来吧,现在这里没有人,你不需要藏起来了。”
没有人理我。
我皱起眉头,盯着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发呆。
“不是你么?”
我疑惑的小声对自己说。
胸前的吊坠被我掏出在手心,还是如此滚烫的温度,就像刚刚从炭火之中炙烤后的烙铁。
这种温度哪怕对于我现在的身体来说,也几乎已经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这是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异常现象。
“阿零!”
我叫道。
“是不是你在找我?”
风雨交加的林子里回荡的只有我一人的声音。
“如果你不方便出来的话,就用镜子提醒我......”
我压低声音。
“你这时候找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对吧?”
“......”
风声变大,光明忽然熄灭,亭中几乎如同黑夜一般,虚无仿佛迅速把世界熏染。
有人。
是他走进了亭子。
我激动的抬起头来。
急切的面容还没来得及凝结,双眼之中的渴望就被不安替代了。
那分明不是我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