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烫的吓人,但是当湿气与热浪相互结合,少女的身体与意识似乎来到了另外一种奇特的境界——每一只毛孔似乎都在开合着,迎合着那茉莉花香味的香氛沐浴露,水汽在浴室顶上大概两米的位置开始消散,它们快速的坠落,消失在一片奶白色的白炽灯光里。
哪怕是在如此舒适的沐浴之下,任秋宁却依旧感觉到一股由内心深处萌出无可阻碍的无力感,甚至把整个身体蜷缩与角落也无济于事。
约莫在二十分钟之前砂糖把她领到这里。一并而来的还有一位带着眼镜少妇打扮的女人,甚至还给任秋宁带来了换洗用的合身衣物。乍看之下是一个干练的妙人,一身纯白的职场ol装,烫弯的卷发被高高的盘起。令人印象深刻的高挺鼻尖使得那张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庞附带上了几层冰雪。同行之人将她称之为李老师,任秋宁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似乎和晚上的什么饭局还有关系。
她强撑起勇气怯生生叫了一句相同的称呼道了一句谢谢,就低下头自顾自跑进房间里头去了。
原本自来熟的任秋宁,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了半点社交方面的余力,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这是一个和“梁姐姐”家庭相关的人士,心底深处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和她谈不上什么明确关系的人。自然还是要做到泾渭分明,特别是对于自己的长辈,对于在远东生活了不短时间的她来说,想要做到也终究不算太难。
洗浴之前,梁萸沙答应她只要洗完澡,换洗过衣物就来找她——但是当那扇门再次关闭的声音传达到她的双耳之中的时候,任秋宁知道她不会再出现在这件新公寓的门房之前了,至少是在阿零被找到之前。
她太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一件事。
又是这样,名为任秋宁的少女再次被拉下了。
就像是三年前上飞机之前的那一个晚上,她央求着那个人不要让她一个走。
少年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那边有更加适合她的生活,有更加丰富的资源,甚至有绝不亚于他这样的男孩子们——他那时候还是那么高傲,那么自负。
任秋宁想张大了嘴巴,告诉他,她不要什么适合什么丰富什么男孩子,她只想和那个人一直生活下去。
终究是没有说出口,都是这样,这一次在校长室的拐角也是这样,她还是没有能够立刻叫住那个少年......
都怪我.......
她把身子贴在光洁的玻璃瓷砖上面,透明的缝隙之中仿佛有无数的泪珠在一瞬间完全崩裂。
都怪我......
蒸气仿佛变成了囚笼,要把她整个人完全吞噬殆尽。
都.....
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
我为什么......还是那么胆小,还是那么没有办法真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非常抱歉.......”
无论拨打几次,电话那头都是同一个女声。
砂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如果是认识的人看到她的这副样子,也许会反而更加奇怪。那笑容甜美,声音如此好听的转校生形象几乎深入人心。任零也曾经问过她,到底哪边才是真的你,她笑着说其实都是,又或者都不是。到底不过侧面不同人们能够看见的方位也不一样罢了。
更换面具这种事情太累了,砂糖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阿林,定位有消息了么?”
“是的,最后的通讯型号发出还是在夏江区的基站。”
“时间。”
“下午四点二十三分。”
“半个小时前么。”
“是的,小姐我能不能说一说我自己的观点。”
“你说吧。”
阿林沉思片刻,才道:“我觉得任先生没有离开校园,那么大的暴雨......无论是有心人还是自己私下的行动都不会选择这样过于显眼的时机。”
“没错。”
砂糖迈出最后一个阶梯,她轻轻靠在那回廊的拐角处,额头抬起向着校长室过道的顶端看去。
“暴雨会洗去痕迹,但很不巧。这场暴雨的预兆过于明显了,有意为之的可能性不太高,我也赞同这个观点。在这个类似郊区的校区想要在暴雨中行进,无论使用怎么样的交通工具都太过不明智了。”
她微微摇头。
“也不一定,这次就说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再打给我。”
砂糖背过身子,留下那位置于拐角处即为显眼的摄像头,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下了楼。
直到走出建筑,顺着根据任秋宁提供的最后信息,她来到了政教楼侧边楼梯过道的一层,沙石构成的小路半遮半掩的出现在砂糖面前。
此时。
iphone5s响起了标志的消息提醒音效。
“录像看过了,四点到现在没有车辆从正门走出驶离学校。”
是阿森发来的消息。
在她看完的瞬间,第二条消息也跟过来了。
“现在我要去调取校长室周围的录像......”
“不用了。”
砂糖看着那没有丝毫想要停歇的雨,打下了三个字。
以至于阿森迟疑半分的“好”,她都没有搭理。
任零没有离开学校,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她看了一眼表,五点二十一分,西方的天际深处那抹暗红色已经非常不明显了。这样的时节天色会暗的比深冬还要快,或者说,完全不必期待那隐藏在几万吨雨水上方的阳光。
半个小时,任零的手机在这个地方关机,是他自己主动关机的可能性更高一些,还是他人势力介入的原因?
砂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他在离开之前接到过那岑姓丫头的电话,再到听到任秋宁与唐老师的对话之间构成鲜明的逻辑关系。
他是知道了什么,想要去提前处理,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不马上回避任秋宁的事情?
砂糖想不通。
她也不曾想过要把它想通。
一片深邃的林子从环绕两栋教学楼的后方花圃蔓延出去,把整个学校后方完全覆盖。那种着的不知名的花骨朵被暴雨冲刷得几乎要弯垂到地面,水流自不远处的水泥地面流下这后方草坪,这边算是整个学校的低洼地带。几乎一大片草地都被浅浅的一层水洼覆盖。
砂糖的胶鞋擦下去的同时,每次都要带出水花。
淅淅沥沥的雨水滴打在完全不同的物质之上,还有水流的声响,几乎共筑了一副完全自然的生态曲目。
一间亭子,终于出现在少女的视野之中。
枝叶之间,从这里伊始水洼逐渐开始变得幽深起来,砂糖的速度并没有因此而减慢,她用手攀开那针叶状的植物藤蔓,眉睫不由皱了起来。
不是因为这浑浊至极的水潭几乎已经平齐到小腿部分,而是因为一张纤薄的棉纱。
那张极为轻薄的棉质纱布,被雨水完全打湿,黏在亭前阶梯的边缘之上。那分明是任零缠在右手伤口的包扎医用品,砂糖看着林子深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