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涔江截至下午十七时二十分,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预计未来一到三天,涔江,青洛河,渝江将出现警戒水位左右洪水,请注意转移低洼地带人员物资——本条紧急新闻由江海水文中心以及市水利局的联合通报。”
老旧收音机在雨天容易轻微的接触不良,沙沙的噪音时有时无,似乎是空气里头湿气太盛的缘故。
“调大点声吧......”
男人半蹲在高架桥的最顶端,黑色大衣几乎把他的轮廓融入夜色。他用肩膀和脑袋半夹住伞把,他似乎想要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什么,手脚不由得有些慌乱。
“这声音小的和蚊子叫似的,还没这雨声大呢。”
“不愿听就别听。”
雨幕之间似乎有人声传来。
可四下里根本没有人影,高达十数米的钢筋骨架之上,只有一望无际的乌云和脚底如同接通地狱的黑色江面。
“虽然说这是你的宝贝,但也不至于不让人说吧。”
“只有猎狗你是例外。”
“啊?”
被叫做猎狗的男人鼻子突然一皱。
“我怎么就是例外了?”
“没什么......”
那声音似乎没有什么精神搭理他,语气轻微而淡漠,也无法分辨出性别。
“你们这群怪胎......竟然还歧视老子么,真是的。”
猎狗颇为不忿。
“这上面的风真他娘的大,呆久了真是有点冷,真没想到我们会接到这种无趣的任务。不过你一直在雨里真的没有问题么?”
“不用担心,我不怕冷。”
足足过了四五秒,回应才懒懒散散的穿过来。
“哦。”
猎狗兴趣缺缺。
“对了,你的烟我已经拿走,不用再掏了。”
“不是.....你这是什么时候干的?”
一脸痞态的猎狗面露讶异之情,再反复确定好多次以后才接受了口袋里面已经一无所有的事实。
“我怎么还感觉我兜里一直都有东西呢。”
“错觉罢了,人处于强烈的在意某种感觉状态的时候,会在自己的脑干之中形成某种具象的认知,并且这种认知是存在滞留现象的。”
“搞不懂。”
猎狗挠挠头。
“你不让我听新闻,还偷我烟。还让不让人活了。”
“风和雨都那么大,就算点着了你也没法吸不是么?”
无处不在的人声似乎还微微叹气。
“少吸一点,我宁愿陪你多聊会天。”
“切......”
猎狗冷哼一声。
“谁稀罕一样,红你给我看好了!”
他的表情顷刻间变得凝重起来,脸上的血管膨胀出青筋——高架桥上下坠着五光十色的雨滴那倾斜的角度逐渐开始回正,远处扭曲的霓虹灯光竟然恢复了一瞬间的正常。世界的角度似乎从某个奇点开始扭曲,空间和时空开始融合扭曲,对调与结合。
风停了,雨滴自猎狗半径四五米处开始稀疏收窄,还没过三四秒,雨滴也完全在一个球形的范围中失去了踪影。
猎狗把自己夹着的伞收起放在光滑的钢筋斜面上,顺着那无异于垂直的角度将其滑进了深深的洋海里,做完一系列动作,他把目光抛向了遥远空中的某处。
就像是在和某人对视一般。
“哦?”
红发出了疑问的语气。
“你的能力精度竟然增强了这么多......我记得以前你甚至连单向高频物体都无法隔离,现在竟然连同风也能生效了。”
他就像在赞美一般,可是语调里面听不出半点情绪。
“当然,这三年谁也不是白过的。”
猎狗道。
“可以把烟还给我了么,现在总可以点着了吧?”
“好。”
红斩钉截铁应答着。
“你抢得到我就还给你。”
猎狗先是一愣,然后整张被血管扭曲的面容开始堆积起笑容。
“求之不得啊。”
“请!”
红的声音依然没有半分波动。
......
“......”
穆邵云几乎呆滞了,他没法想象刚刚从自己的女儿口中脱口而出了什么样的名词。
“我要引荐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的夫君。”
少女依然长跪在地上。
“明天我会带他来见您,父亲。”
“这......莜莜你是在说笑吧......”
穆邵云艰难牵动嘴角,尴尬笑了起来。
“你一定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故意在气我是不是。”
“不。”
穆莜莜盯着面前男人闪躲的目光。
“我是在很认真的提出自己的想法,还希望您能够接纳。”
“你......”
也许再没有一种情况比这样的对话更令一位父亲难受了,他一辈子做过很多错事,有太多没有弥补的过失,但终究没有一刻他比谁都更加憎恨自己。
如果自己更早一点回到江海,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如果她还有父亲爱她关照她,也许莜莜还是一个公主一般的模样,还在自己的护佑之下健康成长。
看着穆莜莜跪坐在地面上完全没有想要起来的样子,他的心更加疼了。
如果不是关系实在“太好”,自己的女儿何苦做到这样的地步,想到这里,男人只觉得胸口发苦,原本憋在心里说不玩的话语一下子也再没有说下去的欲望。
“你们......发生到哪一步了?”
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没有等穆莜莜回答,就又接上了一句。
“我和你母亲认识,大概也在你的这个年纪,当时我们虽然相爱,但是介于双方家庭的原因,很多事情都还是克制的。”
穆邵云感觉自己的偏头痛又开始发作了,依靠在椅子上的那一瞬间,天旋地转一般好像什么高楼大厦都在自己的面前倾倒。
“您还没有答应呢。”
穆莜莜偏了偏脑袋,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语一般。
“您答应了,我就告诉你。”
“......”
男人沉默了。
他很想如同对待自己下属一般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后愤然离场。
可惜现在不行,这种举动无论对待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展露半分。穆邵云牙关紧咬,艰难的从自己的嘴里憋出几个字。
“好。”
他的语气沉闷而无奈。
“我答应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穆邵云苦涩的笑容里再没有之前的游刃有余,他第一次这般后悔。
“谢谢......”
穆莜莜依然没有做起身来。
“他是我的同学,小学高中都在一个班级......”
“这些我都可以查,你就说说他的名字,还有你们的关系吧。”
他虽然犹豫片刻,但还是打断了穆莜莜的话语。
作为一个父亲,穆邵云真的无法面对自己的女儿在他的面前谈论她的爱人,想到这两个人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有勾搭,他几乎已经在心底骂出了脏话。
“任零。”
穆莜莜高仰着头,用极为温柔的语气道出这个名字。
“您知道他的......”
“......”
穆邵云先是平静的沉默,然后几乎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任零?”
他一脸不敢置信。
“不就是梁家那小婊子新招安的凯子么,怎么和你有关系了。”
“请注意您的用词。”
穆莜莜眯起眼睛。
“我和他一直都在一个班级,只是您从来没有关系过而已......”
“这......”
穆邵云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