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失踪五年整的那天,李依旧拎着一瓶红酒坐在院子里,一个人从深夜喝到了天明。
次日天微微亮时,少女手里还拎着那个早已喝空了的酒瓶,小脸冻得煞白,平日里温润饱满的双唇紧抿,略显苍白。
衣衫尽湿,发梢也挂着点点露水。
林母大清早上买完菜回来,走进小院,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一踏进小院,她便发现了李依旧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对着那颗梧桐树在发呆。
她看着眼前的宿醉的丫头很是心疼,蹙眉紧缩,泪痕满目。
林母知道,她坐在这待了一夜。
“丫头,哎哟,别哭啦,妈看着怪难受的。”
林母上前想替她擦擦眼泪,便将手里的东西暂时搁置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她拉过李依旧的手,摸了摸少女冻得发白的脸蛋,替她擦掉未干的泪痕,忍不住地心疼:“丫头,你怎么这么傻呀!啊?”
李依旧勉强地撑起一个笑容,道:“妈,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想他了。”
林母的眼睛也红了,她有些生气,把手高高地举起,又轻轻地放下,拍在李依旧的手背上,道:“可,日子还得过啊!你这样待在外面一晚上,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啊?”
“丫头,别等了……好吗,答应妈?林七……不会回来了。”林母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她是个母亲,世界上没有人比她还要爱自己的孩子了。
两个都是如此这般爱着他的人,她们从未放弃希望。
可在生活面前,还是得好好继续。
林母推起了轮椅,把李依旧送回了屋,她打开暖气,拿出了柜子里的毛巾,轻柔地给少女擦干了头发。
擦到额头时,林母倏地一个哆嗦,毛巾被吓得掉落在地。
“哎呀!丫头,你额头怎么这么烫啊!是不是发烧了呀!”林母急得双手无处可放,“哎哟不行不行,丫头,咱得赶紧去医院看一看,我这就给老头子打电话,让他来接咱们。”
说着,林母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给林父打电话。
李依旧不愿这么麻烦他们,伸出手按下林母的手机,轻柔地摇了摇头,展出一对弯弯的眸子道:“妈,我没事儿,您让我歇一会就好,我要是醒了还不舒服,咱们就去医院,好吗?”
林母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少女倔强的模样,只好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行,丫头,你要是……哪不舒服了立刻跟妈说,知道了吗?来,妈扶你上床上歇会。”
林母先帮着李依旧把双腿挪上了小床,再抱起李依旧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少女很轻很轻,连林母这般都抱的极为轻松,扶着的皓腕纤细的只剩下骨头一般,让林母又是好一阵心疼。
这段时间辛苦坏了她了。
林母将李依旧额前的碎发捋至鬓角,柔声道:“丫头,快睡一下吧,妈一会饭做好了叫你吃饭。”
李依旧一上床便困了,乖乖地点头,疲惫地道:“谢谢妈……”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不是我女儿吗?”
林母笑骂着为李依旧端来一杯热水,“丫头,快趁热喝了啊!”
说完,林母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拎着手上的东西转身准备去厨房。
可刚走一步,林母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封泛黄的信,转头道:“瞧瞧我这记性,丫头,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信,我今儿早上在院子门口捡的,还挺沉,里面似乎有些东西。”
言罢,林母将手中的信也放至李依旧床边,转身去了厨房,她准备做些炖菜给李依旧好好补补。
李依旧在林母出门后,挣扎着靠着枕头起了身,拿过那封泛黄略带褶皱的信封。
信封上没有寄件地点,只写着——依旧亲启。
看到这四个字,李依旧的瞳孔瞬间缩小,喝完热水后微微红润的小脸又变得煞白起来,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这个字迹她太熟悉了。
“是……是你吗?!”
少女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几次想打开信封都没有办法。
她深吸几口气,抿住嘴唇,一把撕开了信封开口。
一支似玉非玉的深棕色簪子从信封里掉了出来,连带着在信封里的一张纸。
李依旧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这支簪子,她觉得很眼熟,这一支好像是林七曾经带着她去他的研究所时看到的。
就是那座废帝墓里的东西。
簪子上花纹很细腻,仿佛能勾人心魄,簪子的两面似乎都刻着几个字,但都不在李依旧的认知范围内。
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暗淡,林母为了她能更好的休息,就把窗帘给拉了上去。
李依旧没有办法细看,放下簪子,拿出那张微微泛黄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打开。
她有预感,这封信很重要,甚至可能和林七的失踪有关系。
可还没看几个字,李依旧的眼睛就瞬间泛红,豆大的泪珠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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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
李依旧说话很温柔,她从来不生气。
李依旧也很会照顾她的朋友,比如冒失鬼林七。
李依旧是一个爱笑的女孩,我们的每一张合照都有她的笑颜,当然还有我的。
李依旧的笑总是透露着一种气息,氛围很慢,味道很好,一切都很舒服的样子。
当然,李依旧也不是没有缺点:她记性不是很好,容易忘记带眼镜,也总是不吃晚饭。哈哈。
李依旧偏爱豆沙色口红,偏爱轻柔的长裙,偏爱希望远胜悲丧。
而林七,偏爱李依旧。
当然,我妈也偏爱李依旧。
李依旧是一个聪明但不外露的人,温柔而坚定。
她的内心比任何人都笃定,她没有怠慢任何瞬间的心动。
林七也没有。
李依旧,等我回来,咱们就去领证,好吗?
九块我来出,房子写你名,孩子我来带,饭菜我来做,火锅随便吃,狗也我来溜,衣服随便买,全买白裙子,好吗?
你的,林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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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你还没跟我求婚。”李依旧红着眼睛,泛着泪光,眼泪流遍了脸颊,颤声道。
她笑骂着,伸出手擦了擦眼泪。
可倏地,她觉得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你要我嫁给你,我嫁!可是你人呢?!你人呢?!”
少女狠狠地揉着自己的长发,苍白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忍不住地抽动着精致通红的鼻子,白皙的脖子上也印着道道青筋。
“呜呜呜……”
她抱起床边的大玩偶,埋起脑袋耸动着肩膀,默声哭泣。
可是想要嚎啕大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也越哭越委屈,少女拼命忍住不发出声音,但泪水早已打湿了玩偶和衣襟。
良久,李依旧缓缓地止住了哭意,抬起了脑袋,睁着红肿晶莹的眼睛,又拿起了那张信纸和信封,仔细地检查了所有的角落。
一无所获。
“簪子……簪子!”
李依旧突然意识到那只簪子有问题,嘴里喃喃自语着,林七为何会把这个簪子放在信封里面,一支他的研究物品。
那只簪子一定有问题,李依旧慌乱地寻找,拿起了刚刚随手放在床头的簪子,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
可簪子通体晶莹,她看不出材质,也看不出其他任何的名堂,唯一的线索似乎都在那正反两面的小字上。
少女就着屋内暗淡的光线想要仔细地看看清楚,但簪子本身便是接近黑色,通体纯净完全看不清细节。
李依旧有些着急,她捏着簪子,用胳膊撑着上半身挪动身体,想要靠近窗边的拉绳。
她想看看清楚。
李依旧把身子挪动到了床头柜上,伸出手拉起了窗帘。
可她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寒冬在外露宿一夜,还是宿醉,李依旧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已,她硬挺着身体,却没有依靠。
她一心只想着簪子,还没坐回床上,便抬起了手,想要好好看看簪子的模样。
扑通一声,没有了依靠的少女突然往前倾倒,一把摔到了地上。
“扑哧!”
随着一声可怖的声音,似玉非玉的簪子一把穿进了李依旧的胸膛。
撕开皮肉,直击心脏。
李依旧不管不顾,一把拔出簪子,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将簪子朝向阳光。
没有了阻塞,鲜红的血液很快便从少女的身下缓缓流出,再一次变成一滩血泊。
就着阳光,李依旧看清了簪子上的刻痕,但陌生的字体让她没有办法识别出上面的内容。
渐渐地,李依旧的视线开始变得不再清楚,而眼前带血的簪子似乎将血液吸收了一般,神异地从深棕色逐渐变得漆黑如玉。
“汪!汪!汪!”
门外酣睡的小犬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伴随着尖锐的犬吠,疯了一般的在门口使劲地挠门。
林母被小犬的叫声吸引过来,训斥了它两声,还没来得及开门,似乎也闻到了房间里传来的异样味道。
少女觉得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这和上一次的车祸一样。
她似乎只能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林母的慌乱喊叫,以及猛冲过来舔食着自己脸颊的小犬舌尖传来的湿润,温暖。
李依旧对着小犬和林母极为勉强地堆起一个笑容,又看了一眼掉落在手边的簪子。
这次,她似乎看清了,也看懂了。
簪子上的字——
生死往复,遂如尔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