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夏紫萱被宫女带去沐浴淨身。当一盆盆飘着花瓣的热水倒在她的身上时,她已经明白濮阳子千的意思。
这可是她最不想遇到的结局。她的身体早就在闻香馆那半年被沾汙得残缺不全,但现在她的心、她的一切,只想献给路玉珩一人。即使对方是太子、是皇帝,也只会让她想起在闻香馆那半年的恶梦。
她身上那套淡紫色的纱裙时,全身是颤抖着的。她都快忘了这半年她是怎麽挺过来的了,没想到会有一天,她又要再经历一遍。
夏紫萱被宫女带到濮阳子千的寝宫。濮阳子千是半醉的,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酒。宫女放下了夏紫萱后就拉门退下,留下夏紫萱与濮阳子千。
夏紫萱颤抖着跪在门口,等待着濮阳子千对她说话。
濮阳子千望了望她后,说道:“你过来,陪我喝酒。”
酒??夏紫萱很怕喝酒,可是每次碰上这种事她都想喝酒。她的酒量很差,几乎是一杯醉。但也因为这样,醉后经历了的那些可怕的、羞耻之事,她才不会记起。
而醉了的她,就跟那个时不时会出现的“金澄”一样,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很懂得讨好男人,所以夏紫萱在闻香馆暗娼的生意源源不绝。但要是有得选择,夏紫萱并不想让那个人出现。
夏紫萱颤着的手接过一杯酒,仰头一口而尽。然后,“咚”的一声醉倒在了桌上??
花醉睁开眼睛,视察了一下四周。这个地方与她认识的地方不同,豪华又安静,看来不是闻香馆。眼前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凤眼朝上,五官俊美,衣服华贵,是她看过的男人中最好看的。
她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在她睡觉的时候干了什麽,不过她一眼就知道眼前的男子需要她的陪伴,因为他那双迷人的双眼闪过无尽的寂莫。
她知道另一个自己刚才应该又是醉倒后一头撞在了桌上,现在她的额头隐隐作痛。一般在她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人不是问候她,就是担心地看着自己。而眼前这个男子,手裡拿着一个酒杯转着,双目冷冷地瞪着她,像是不解却又莫不关心。见他的脸颊泛红,应该也喝了不少。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怎麽打破沉默,勾起嘴角妩媚一笑,一双桃花眼迷成一线,娇柔地说:“我好像醉了,这是哪儿啊?公子又是谁啊?”
她妩媚,可是声音却又柔情似水,天下男子,就算是最冷漠的人,也抵挡不住她这一颦一笑。
眼前那男子放下了酒杯,皱着眉头,直勾勾地望着她片刻,居然笑道:“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麽吗?”
看到那一笑,她知道这男子已被她攻陷了。她的笑容更妖娆了,道:“我醉了,又怎麽知道我在说什麽?”
男子诡秘地笑着,轻声地在她耳边说:“我是濮阳子千,雁国太子。你如果再胡言胡语下去,可能就一醉不醒了。怎样,害怕吗?”
花醉的内心是愣了一愣,再看仔细看这男子的衣着和这寝室的佈置,看上去不是笑话。不过太子也是男人,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她笑道:“太子殿下长得如此俊逸,我又怎麽会害怕呢?”
濮阳子千再也忍不住了,伴随着酒意,冁然而笑。“你真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了。”
“我也算有趣,那殿下身边的人到底有多无聊啊?”花醉拿起酒瓶,笑着给濮阳子千续杯。
濮阳子千听后又是大笑,道:“很无聊,全是无聊的人。不止无聊,还无耻。”
“哦?哪个不长眼的,惹太子殿下生气了?”花醉问道。
濮阳子千一口把花醉刚倒的酒喝掉,突然一扔酒杯,气愤地说:“濮阳司庭!那个狼心狗肺的,什麽东西都要跟我抢。今天在我的生辰给我送条狗,分明是想嘲弄我。”
“他可真大胆,敢抢殿下的东西。”花醉用迷人的声音回应濮阳子千。
“有野心的人,真的什麽事都能做出来。自从我当上太子之后,他,跟许聂远那奸臣,总是在朝堂之上针对我跟舅舅,分明就是有心抢我的皇位。我当年选妃,他知道我在秀女中看中了太师之女祁麟,他却跑去求父王赐婚给他和祁麟,结果我要娶楚仁伯之女吴瑄为妃。我不喜欢的女人,碰也不想碰。他抢了我的皇妃,又想抢我的皇位,外面的人还要帮着他说话。是我的错吗?”濮阳子千自顾自地说道,很明显很早就像跟人倾诉,只是没有对象。
“这不是殿下的错,是他对不起你。”花醉知道面对一腹苦水的人,只要安安静静地听完,适当地回应一下就好。她拿起另一隻酒杯,倒满酒递给濮阳子千。
濮阳子千一饮而尽,停顿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我以前真的很敬重他,待他如兄长,他却这样对我。”
“其实比起生气,殿下更是难过你珍重的人背叛了你吧?”花醉温柔地说道,一双星眸温柔地直视濮阳子千深邃的双眼。
这话确确实实击中了濮阳子千的心。在酒意的影响下,他再也忍不住,心中多年来的委屈默默自眼框流下。
濮阳子千别过头,用手指擦去泪水,缓缓说道:“九王叔比我大几岁,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一起读书,一起学武,他总是很照顾我。我也知道我的性子冲动,动不动就乱发他脾气,但他总是迁就我,不跟我计较。他以前真的是我最好的王叔、兄长、朋友,为什麽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花醉轻轻靠近濮阳子千,轻轻地抚着他的肩膀。濮阳子千一把抱住花醉,把头枕在花醉的肩上,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神。
花醉柔情地轻抚他的背,心裡叹道:这孩子还真的不能让人放心。
这时,濮阳子千抬起了头,微红的双目泛红的双颊对上花醉的一双桃花眼。
他情不自禁朝那红唇吻去,自轻柔至强烈。
花醉环着濮阳子千的脖子,熟练地回应着他的索取。
两人自饭桌,一路吻到床上??
夏紫萱醒来的时候,躺在了濮阳子千的床上,身上盖上被子。濮阳子千早就起来出门了,现在寝宫中只有她一个人。
身体的感觉,身上的痕迹,无一不在提醒她昨晚发生了什麽事。
虽然她早已经历过这样的事无数遍了,虽然这次的对象是外貌俊美的太子殿下,但这一点也不让夏紫萱的内心好受一点。
她的身和心,自那天相遇后,就只想给路玉珩一人。即使他们两人不可能在一起,她宁愿故孤终老,都不想被其他人再次汙辱她。
她抑压不住内心的悲伤,泪从眼出,却又不能大哭出声让外面的人听见,因为被太子承恩本应是喜事,哭是对太子的大不敬。这千言万语的伤悲,只能靠她咬着自己的手臂而忍下,想以手臂上的疼痛掩盖内心的痛。
哭了一会,手臂也咬出了一排血牙印,夏紫萱冷静了点,以手袖刷乾了眼泪。她走下床,整理好仪容,寝宫外早就有名宫女待着她。
“金澄姑娘醒了,我们这就为姑娘准备早点。”那宫女看来品阶和她相若,此时却对她行礼。
她本来是会礼貌地让那女宫不用麻烦了也不用行礼,但现在她的心情什麽好听的话都出不来,只是淡淡地点道:“嗯??有劳姑娘了。”
那宫女叫雪红。她带夏紫萱到了宫中一个小别院,叫逸桃院,院子裡零零丁丁地种了一棵桃花树,但在十二月的寒冬中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雪红领了夏紫萱进了内屋,屋子不算大,但比那时在路府上待的房间大上一点。雪红出去了一转,回来时带上了几味小菜回来,有红烧肉、五香炖羊肉和鱼汤浸翠绿,还有绿豆糕和芝麻酥,虽然都不算是什麽特别的菜式,但用来招呼一个从六品的女宫,却是太过豪华了。
“雪红姑娘,这??我怎能吃那麽多?要不你和我一起吃吧。”夏紫萱看着一桌的美食,不知所措地道。
“雪红不敢,这些菜都是为姑娘准备的。”雪红慌道。
“姑娘是东宫的女官,品阶跟我相若,不用对我这麽客气。”夏紫萱无奈地说道。
“殿下让司乐房把姑娘调到东宫了。虽说姑娘的身分还是司乐房的女官,但今后就住在东宫,随时为殿下献艺。说不定,不久之后还会是我的主子。”雪红道。
“什麽意思?”夏紫萱不解地说道。她想:太子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带宫女回宫一夜春宵,东宫的女宫总不能因为她昨夜蒙恩就以为太子会封她个侧室什麽的。
“以前太子殿下带回来的女人,从来都是半夜就把人送走,姑娘是第一位能在殿下的床上睡到天亮,殿下还不让我们打扰的人。”雪红说。
夏紫萱沉默了一会儿,说:“太子殿下,出门前还有没有说点什麽。”
“殿下说以后这逸桃院就是姑娘的居所了,让我们把姑娘的东西搬来,姑姑有什麽吩附也可以儘管跟我们说。”雪红回道,又指了指整齐放在床铺上夏紫萱的行装。
“我知道了。吃完饭后我想弹弹琴,雪红姑娘可否帮我带把琴来?”夏紫萱礼貌地问道。
“好的,我这就去。”雪红说完,退出了房间。
夏紫萱夹了几口菜,全都很好吃,但她一点食慾都没有,吃没几口就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往她的行囊走去。
她也没什麽东西,就只有蔺秦烟送的步摇和孙公公送的香包,还有几套衣服。她把步摇放在一旁,只是挂起了香包。香包的香味短暂地让夏紫萱的心淡平復了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
她现在最想念的,居然不是路玉珩。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麽颜面再见他。本以为自己当上了女官,跟他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现在是彻底可以死心了。
她想见的,是都锦,那个会安慰她陪她说话的都锦,她的好朋友。
以后住在东宫裡,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都锦,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璃梦院的月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