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云喜欢孩子,这是李飞鱼刚刚知道的。罗青云不欠人情,这是李飞鱼早就知道的。
李飞鱼如何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冷漠的男人,在一群孩子身边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不仅给他们当马骑,还跟一个小姑娘学狗叫。如果修仙界的朋友知道他有这么一面,想必也不会见到他就两腿发颤了。李飞鱼一直在想,如果文云公主见到他这样,还会不会喜欢他?
李飞鱼更想不到的是,罗青云居然欠了他一个人情。明明是自己欠了他两个人情。李飞鱼明白,罗青云是想保护自己。
这就是罗青云和李飞鱼的不同。
罗青云要做一件事,一定要有一个理由,否则绝不会做。
即使李飞鱼有麻烦,如果不求他,他也绝对不帮。
除非他欠李飞鱼人情。
而李飞鱼如果想帮一个人,只要他有一点点值得帮的地方,他就一定会帮,不会要求任何条件。
这就是罗青云跟着李飞鱼一起来到青叶镇的原因。
青叶镇曾经是个繁华的江南小镇。每到夜晚,河边的人家会亮起红灯笼,河面上飘着几只鸭子,偶尔嘎嘎叫上几声。某个姑娘,饭后思念某个年轻小伙子,掏出翠绿的笛子,传出悠扬的笛声。偶尔掺杂几声狗叫鸭鸣。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合唱。在浓浓的夜色中显得异常的温馨。
现在是白天,几张白纸印着红里透黄的污渍落在李飞鱼的身上。小镇空荡荡的,街边的房屋长满了青苔。不小心踢开一块石头,几条粗长的蜈蚣飞快的爬进石缝。房屋的屋顶瓦片都已消失,有的屋顶都坍塌下来。即使阳光直直的照着,整个小镇还是透露着浓浓的阴寒。
家家户户的屋门窗子都贴着黄色的辟邪符,只是上面的灵气早已消失殆尽。许多房屋,门窗都破了。严重的甚至直接就是直愣愣的一个大洞。红里透黄的血迹到处都是,养肥了这里仅存的蛇虫鼠蚁。
可以想见,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惨烈的事情。李飞鱼两人失望的看着小镇,这样一个镇子,没有人可以住下去的。只是这是老道人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丝线索,总要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有人是可以住下去的。
这里有一户人家很干净,它的屋顶是完整的,门口是整洁的。李飞鱼敲敲房门,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打开了房门,她的脸阴郁的像是下了一两万年的雨一样。脸上的皱纹像是被水冲刷出来的。
“你们有什么事吗?”她的嗓音低沉沙哑又绵长,房间里透出阴暗而潮湿的气息像鬼多过像人。
李飞鱼笑着回道:“是这样的,我们从外地来,本想小住几日,不想这里只有您一户人家,方便让我们讨口茶喝吗?”
老人迟钝的看着他们,慢慢的点了点头,打开了门,像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一样。
“这里很久没人来了,今天居然来了两拨人。进去吧。”老人缓缓道
“老人家,今天还有别人来过吗?”李飞鱼问道
“是啊,也在里面。”老人关上了门
李飞鱼和罗青云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
一个男人坐在凳子上,捏着茶杯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他身材修长,眼神俊朗,黑发整齐的垂在腰间,衣服是绣着杏黄金蟒的顶级丝绸,手上是一枚会随天气改变颜色的玉扳指,手中一把折扇都是昆仑老人亲手送给他的。这个人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而且你会觉得,他就应该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
这个人整个天下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他就是王文渊。
“王兄好,这里的环境不是很好。”李飞鱼施了一礼,问道。罗青云自顾自的坐下。
“的确不是很好。”王文渊扶老人坐下
“你最不喜欢这种地方”李飞鱼盯着他问道
“的确如此。”
“那为什么会到这里?”李飞鱼也倒上一杯茶
“为了查一件案子。”王文渊敬了李飞鱼和罗青云一杯茶
“什么案子?”李飞鱼喝下茶,接着问道
“朱四娘的案子!”只听普通一声,老婆婆昏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三个人忙里忙外跑了半天,老婆婆终于醒了。
她的脸苍白中有些泛灰,看的出,她即将走到尽头。
生命即将耗尽的时候,人好像会格外的清醒。她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呆滞了。
她示意李飞鱼拿来供桌上的牌位。抱着牌位哭了起来。
三人只是站在窗前,等待着,人到伤心的时候,哭出来反而好些。老婆婆喘息声渐渐小了。
王文渊本打算问什么,她伸手打断了。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知道你们来是想知道什么,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老人家靠着床头咳了两声。罗青云给她端上一杯茶水。
“我有一个儿子,叫张增平,他爱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朱清,也就是你们说的朱四娘。”
“您知道她的身份吗?”李飞鱼问道
“开始时并不知晓,我带人去她家里提亲时,只知道她们家是书香门第,归隐在山里。她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她还有一个好朋友,叫,叫,胡梅”老婆婆手指伸在空中,仔细的回忆着。
“胡青梅?”李飞鱼问道
“对!对!就是她!”老婆婆回道
李飞鱼眼中惶恐又悲哀,他不想再听下去,但不得不听下去。
罗青云看了看他,对老婆婆说道:“您喝口水,再接着说。”
“谢谢。”老婆婆喝完茶水,把杯子交给了罗青云。
继续说道;“他们夫妇两人非常相爱,我心里看的也高兴,不像别家儿媳,她对我非常孝顺,不管我说的对还是错,她都妥妥当当的把所有的事情料理好,我当时觉得我儿娶到这么好的媳妇真是他的福气。”
“那这么说,她其实心肠很好。”李飞鱼问道
“何止很好,所有人都羡慕我家儿媳呢。”老婆婆骄傲的说道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文渊问道
“她怀孕了。查出怀孕的那天起,那位胡姑娘就经常过来看望她,刚开始没什么,后来她好像变的脾气越来越坏。那位胡姑娘好几次被骂了出来。后来即使我,都会因为一些小事,被她骂,我明白,女人嘛,怀孕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只是没想到”老婆婆叹了口气
“没想到什么?”李飞鱼问道
“她脾气越来越大,有一天把胡姑娘打跑了,胡姑娘几乎每天都来看她,这样把人家打回去确实不好,我替她给那位姑娘道了歉,然后过去看她,她关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去。那天夜里。增平回来了,我以为她已经没事了。没想到第二天,她和增平一起消失了。”老婆婆悔恨的回忆道
“您没有报官吗?”李飞鱼问道
“没有,他们夫妻非常恩爱,我想可能这几天她心情不好,所以增平带她出去走走。后来这里就陆陆续续的失踪了很多男人。很多人都搬走了。再后来有人发现了她,她勾引了一个男人”
所有人默默的看着她。
“当所有人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只大蜘蛛,正在撕扯一个男人的尸体。她见到了我。她嘴角的肉都掉了下来,在各种东西的打砸下,她跌跌撞撞的跑开了。”老人接过茶杯喝了口水
“那天晚上她回来了,她说她不是人,是一只蜘蛛精,她已经修炼了近千年,早已压制了自己的兽性,只是蜘蛛怀孕的时候野性会复苏,加上有人对她下了一种引发兽性的毒,她苦苦压制,但最终压制不住,蜘蛛在怀孕时,会吃掉自己的丈夫,她不想这么做,可是那天她失去了理智,她吃掉了自己的丈夫。她不住的向我磕头,头上的血不停的流淌。她悲伤又心痛。说世间是有因果的。妖,只要开始吃人,便染上了因果,无法停止下去,她担心会控制不了,连我一起吃下去,所以,她选择了逃离。”老婆婆哭了起来
“她没有跟别的男人发生过关系,她吃的都是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她已经没有办法。周围的人在知道她的存在后,都匆匆搬离了小镇。还有些人贪图她的美色,请来了道士,想把她擒下,她就这样不停的杀人吃人,最终走上一条无法回的路。”老人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完了
她讲完了故事,像是讲完了自己的生命,她的眼睛依旧睁着,里面并没有仇恨,而是充满了怜悯和慈悲。
王文渊埋下了老人,为老人写了碑文,他的字风流潇洒,笔力遒劲,确实算的上是一流的水准。
李飞鱼坐在屋顶上沉思。
罗青云拍拍他的肩膀,问道“想清了吗?”
“还没有,但我知道接下来去找谁了!”李飞鱼回道
“谁?”
“胡青梅!”
罗青云看着他,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样子。”
“也许。”李飞鱼干笑两声。
王文渊和两人道别,便离开了。
李飞鱼和罗青云两人并肩赶去子语岛。
来时的风是自在的,风中布满了温柔的花香,空气中跳动着鸟雀的鸣叫。仿佛世间所有事物都如罗青云背上的小女孩的笑容般,天真烂漫。
去时却变的如此之大,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李飞鱼感觉到风中是潮湿而粘稠的水汽,鸟雀们都已归巢。所有的一切都像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操纵,想要摧毁他见到的所有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