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文元二十三年。今年是我从踏入寒月山庄起的第十八个年头。,仍屹立于寒山之巅,受尽世人的仰慕与敬
我叫寒潮,今岁二十六,是寒月山庄的大主司,辅佐庄主主理寒月山庄大小事宜。大到生杀之权,小到端茶倒水。五岁时,我与兄长被庄主于饥荒中救出,至此便一直跟随在庄主身边,一步一步,坐上了主司之位。
风雨无情,岁月荏苒。尽管山中景色变幻,可寒月山庄却仍一如既往地屹立于寒山之巅,无论江湖腥风血雨,尘世改朝换代。百年来,它从未改变过。仍旧是那个受世人瞻仰且敬畏的寒月山庄。
“主司。”我正于藏书楼替庄主与少庄子寻找古籍,寒莫立于门外,敲门唤道。
寒莫是庄中负责接收书信及消息整理入库之人,他所做之事便是将收到书信并送到飞鸿阁去。我见他手中握着一封信迈了进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什么事?”。
他双手托起信递到我跟前:“京城来的加急信。”
我接过信,信封上未有寒月印,并非山庄内部书信,信上写着‘寒庄主亲启’。我将手中的书籍放回书架,朝楼外迈去:“寒池那边可有消息?”
“有。小姐他们还有半柱香就到了。”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禀报夫人。”
“是。”寒莫掉头,朝后院行去。
我握着信,穿过竹林,又迈上石阶,来到一个边缘衔接着峭壁的独院。我走近院中独室,鎏金镶边门匾框着‘浊室’二字。
“庄主,少庄主。”我微微俯身。
“进来。”
我推门迈了进去。庄主寒风与少庄主寒零手中正握着炼毒的器具,一齐望向我。
“书呢?”见我手中空空如也,只握着一封信,寒零问道。
“书未来的及寻到。”我走上前,抬手将信呈了过去,“京城加急的信。”
寒零忙拿过信,问道:“可是姐姐寄的?”刚说完,便瞧见信封上的字,忙递给了寒风,“看来另有其人。”
寒风瞟了眼信封,眉头微微皱了些,神色沉了下去。寒零与我见此,皆沉默于一旁,静静地等待寒风读信,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寒风沉沉地叹了口气,望向我:“夫人在何处?”
我答:“今日小姐回来,夫人应还在厨房张罗。”
寒风将信折了起来,示意寒零将手中器具放下:“走吧,天色有变,去寻你娘。”
“天色有变?”寒零身为少庄主,自然明白此言定有言下之意,“爹,怎么了?”
寒风将信递给寒零,至寒零及冠后,庄中大小事宜,寒风皆未瞒过他。
“这......”寒零突然瞠目结舌,“这...此事可真?!”
寒风颔首:“沅公子乃是当今太傅之子,行事谨慎周密。若非查实,断不会凭空捏造。”
沅公子。原来此信是三个月前,寒苏领上来的那位当今太傅之子所寄。
“那......小妹......”
“先去寻你母亲。”寒风沉声道,“待她看后再做定夺。”
寒零一把将寒风抓住:“爹,此事虽令人发指,但毕竟已是过去之事。如今......如今才刚愈,她勿须知晓。”
“零儿。”寒风驻足,摇首叹息,“此事事关霜儿,她本就有权知道。你我谁人都无权替她做这个决定。”
“可是......”
“你早已身为寒月山庄的少庄主,日后亦会接管山庄。为父早便教导过你,世间所有事皆有其两面性,并非此事此刻单你眼中瞧到的那般。”
寒零垂下头:“是。”
“走吧。”寒风理了理衣襟,“霜儿应该也快到了。”
寒零微微颔首,垂首跟了上去。我亦跟了上去,随着二人脚步朝厨房迈去。一路上,寒风与寒零皆无话,瞧上去都各怀心事,我亦不敢多言。既是跟太傅之子有关,此事定跟六年前的事有些干系。我抬眼望了望蔚蓝的天际,寒山上的飞鸟正在空中欢快地变幻不同的阵型。六年前,原来都已经过去了六年。可是不知为何,当我抬头望天时,即便是乌云沉沉,双眸却仍会被光刺的酸痛。
“丽娘,八宝鱼再搁些茴香,霜儿最爱茴香蘸着鱼汁儿吃。”
“云娘,我这还需搁多少面粉?”
我们还未抵达,便听见了夫人在厨房里忙的不可开交声音。
“咳。”寒风行至门口,轻咳了一声。
众人皆回头:“庄主,少庄主,主司。”
我微微颔首,抬手对着正于案前扭动着身姿,身着锦服却全神贯注在一团面的寒月山庄夫人行礼:“夫人。”
“娘。”寒零在我身旁,随着我喊道。
寒夫人流盈只瞟了我们一眼,因为面粉和厨房里的炊烟,她早已花容失色。我见过的女子不多,她虽早已嫁为人妇,可眼中的神气与洒脱从未泯灭过。她亦其中最为是我见过最明艳之人。虽早已迈入中年,却仍然身姿绰约,面如桃花,一双桃眼巧笑倩兮。但亦是我见过最坚韧之人。
“你二人可算是忙完了。快进来搭把手,今儿这绿豆糕今日不知吃不吃得上了。”
众人低头继续忙活自己的,寒风走上前,轻轻揩去流盈脸颊上的面粉:“夫人,绿豆糕暂且先放一放,我有事与你商量。”
“有事?”流盈细眉一斜,“霜儿就快到了,我这面和得毫无头绪,就这此说罢。”
寒风伸手去握流盈忙碌的双手,蔚蓝的绣金袖口顺势沾了不少面粉,低声道:“要事。”
流盈打量了眼寒风,又瞟了眼四周,双手搓了搓:“云娘,绿豆糕还是你来做吧,小姐应是要到了,我随庄主先出去了。”
“是,夫人。”做糕点本就是云娘的活,被流盈抢了去,她便在一旁替流盈打下手。
流盈随意将脸上抹了一把,便随着寒风走出了厨房。寒风一边走一边替她揩去面上残留的面粉:“沅公子来信了。”
“沅公子?”当初沅泊上来时,流盈便不太待见他。只随意聊了几句便匆匆离去,她素来不太待见京城之人,估摸早就将其遗忘。
“就是那个太傅之子。”寒零补充道。
“是他。”流盈秋眉一挑,有些不屑,“今次又说了些什么?”
寒零将信递了过去:“您瞧瞧吧。”
话音刚落,我们已穿出后院,迈上正院的回廊。少顷,便行到了正院堂内,三人皆坐下,我替三人斟茶。
流盈这才漫不经心见信笺打开读了起来。片刻,她眸光停滞。
“这......”
须臾,随着她将信一页页的瞧完,双眸亦一点点地盈满杀气。这是我第二次瞧见她眸光如此阴冷,她身体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冷了下来。
“娘......”寒零弱弱叫了一声,他应该跟我一般,对此时的流盈有些畏惧。
“此事可真?”流盈一字一顿,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寒风颔首:“夫人亦见过沅公子,他在京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是不会胡诌的。”
“零儿,你即刻派人去京都查查。将他信中提及到的所有人,都查清楚!旁人的话,我不信!”
“娘,万一是真的,该怎么办......”
“若是真的。”流盈眼神登时冷如寒冰,“我要她死!”
我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虽不知信中到底写了何事,但瞧此刻眼前三人的反应,亦能估到绝非好事。
“夫人,霜儿便要到了。切勿动怒。”寒风忙上前宽慰。
他果然是最懂流盈之人,仅仅一句话,便能使流盈登时语笑嫣然,她看向我:“是啊,霜儿怎么还未到?”
瞧着流盈一瞬便笑了起来,我心中涌起一丝酸涩:“回夫人,快了。”
“嗯。”她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身旁二人,“此事待零儿证实后再来商议。今儿霜儿从千山回来,大好的日子,谁都不准扫了兴。”
当那些令你痛苦的事情被无情地揭露在你面前时,我们第一次总是会假装未瞧见,未看见便不能相信。因为那样便能延缓那些伤痛。若你侥幸,甚至能与其擦肩而过。
“嗯,日后再议。”寒风亦道。
寒零左右瞧了二人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以叹息作罢。他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想他心中的想法我是了解的。已经失去过一个妹妹,他不愿再失去一个。若是比起证实,他宁愿此时从头到尾未听见过。
忽然,山庄外的峡谷回荡起清脆彻耳的铃铛撞击声,悠扬宛如百灵鸣啼。我心头一颤,抬眼朝堂上三人望去,他们几乎与我一般震惊,“这是......蛊灵!”
我双耳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心一点点地朝下沉去,惊恐,无助以及愤怒像是一团迷雾般朝我袭来,慢慢地将我围困住,直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