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是不休不止的下着，一片片硕大的雪花落下，大有要掩盖一切，净化万物的意思。
完颜亦枫身披着裘皮大氅，独自的立于那雕栏玉砌之间，远目着一片的苍茫，心里除了荒凉，依旧是荒凉。
孩子，没了。
而她，也还在生死边缘挣扎着。
只是，在这一刻，在完颜亦枫本该是在一旁守着殷暖的身边的时候，他却是独立的站在这里，有一种遗世孤立的感觉。
高处……不胜寒。
他从来都是明白的，只是，这一刻，当暖殿之中，梅泰等人在忙碌打掉他完颜亦枫的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却是难免的心痛。
孩子，他和她的孩子，他从来不曾怀疑的孩子，在这一刻，终将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消失……
……
“完颜亦枫，你是真的爱我么？”
“那你呢？你是真的爱我么？”
“爱，很爱。”
“嗯……”
爱，不爱，不爱，爱。
这样的问题，在殷暖和完颜亦枫之间，似乎一直都是那么的不确定的。
只是，殷暖却不知道，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完颜亦枫自己从来都是确定自己的感情的，从来不曾有过怀疑。
只是，就在这一刻，完颜亦枫却已是预知了未来，预知了若殷暖醒来，因为孩子的事情，必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皇上，臣……臣……”
在完颜亦枫还在出神，想着殷暖，想着殷暖可能的反应，却不想蓦然的声音，以及梅泰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砰然的下跪，都让完颜亦枫的心也随之一紧。
完颜亦枫极缓极缓的转身，正对着梅泰，没有一个字，不是不想说，却是不想承认，不想去想更具体的事情。但，那一双背在身后的手，早已紧紧的握了拳。
“孩子已是取出了。毒素也逼出了大半。但由于毒素已入体太深，所以……至今皇后娘娘都没有醒来，只怕……以后的事情，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梅泰的头重重的扣在地上，雪冰凉的接触，却依旧让梅泰没有一丝的动容。
救不了。真的救不了。
虽然从梅泰选择学医这条路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有回天乏力的时候，却不想，这样的时候，应在了殷暖的身上。
“你不是神医么？听天由命是说，保不住命，还是……醒不来？”
完颜亦枫长长的深叹，话也是缓缓的说出，带着无数的苍老与疲惫。
这样的局面，这样的结果，他也该是猜到的，但却又是最不愿面对的。
“臣会尽力为皇后娘娘续命，但这醒……也只能是看天的意思。”
梅泰微微的红着眼眶，苦涩的回着话，毕竟这样的事情，尤其因为是殷暖，让他更加的痛不欲生。
“嗯，你去吧，好好的照看着她，不要再生出什么意外来。”
完颜亦枫看出了梅泰的激动，但却根本没有心力去管，只是紧紧的攥着手，在脑中寻着对策……
……
暖，你是真的要离开了么？
如果不会醒来，是不是说明，你这外来的灵魂真的要离开了？
完颜亦枫再度的回到了寝殿里，安静的坐在殷暖的身边，手轻轻的抚着殷暖那一张好似沉睡却又没有血色的容颜，动了动嘴角，是想要说什么，想要试图唤回殷暖的灵魂，却又根本开不了口。
爱，很爱，告诉她，他很爱她。
可是，这还有意义么？
若殷暖的任务只是来找耶律宗寒，若她终究是放弃了自己，若一切来去已是必然，他完颜亦枫还有什么资格再去开口，再去挽留？
只是，真的就这样放手么？
真的彻底放她回去属于她的世界么？
完颜亦枫微微紧了紧殷暖的手，始终不愿放开，死都不愿放开。
不！
暖，你已是我的，那就不该如此轻易离去！
是一瞬的决绝，一瞬的决定，完颜亦枫的双目中散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光辉，继而只听得完颜亦枫的声音在殿中沉沉的响起，带着那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
“易安！去看看无垢走到哪里了，务必尽快请来。”
是的，只是一瞬之间，完颜亦枫想到了殷暖是外来的灵魂，自然也想到了无垢，这个耶律家族里的得道高僧。
“是。”
易安一如既往的简单回答，接着转瞬消失在了寝殿里。只是，在他临走的那一瞬间，他还是看了未晞一眼，眼里有太多太多的复杂。
“行了，你们也都下去吧，朕想单独和皇后呆一会儿。”
又是在多久之后，完颜亦枫再一次的开口，却是支走了所有的人，只剩了他和殷暖两个人。
无风的殿内，帷幔安静的垂立在那里，丝毫不动的仿若一切都是静止的一般。
而完颜亦枫的一双冷目也始终是静静的望着殷暖，长长的叹息着，酝酿着什么情绪一般。眼前闪现出的全是当初的殷暖，当初殷暖的笑，殷暖的泪，殷暖的每一句话。
只是，在蓦然之间，完颜亦枫低下了头，在殷暖的唇间落下了深深的一吻，带着自己心中的苦涩，品尝着殷暖的滋味，纠缠着那毫无知觉的舌，毫无生机。
晶莹的温度，无声无息的落下，映在了殷暖的眼角，若是不知道，只怕会是幻觉的以为是殷暖流了泪水，只是，谁又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君王的眼泪，一个深爱着她的完颜亦枫的眼泪。
“契约之吻。这一次……是我与你定下的。不死不休，死了……依旧不休！”
并不动听的情话，在这一刻说来，却是那么的深情。
只可惜了，听情话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没有丝毫的动静。
“暖，你知道么？其实锦国有很多很多好玩好吃的。这个时候的雪景是很美的，冬天里围着火，品品酒，赏赏梅。到了三月，在京城里还有烟花大会。四月宿坞的樱花，古浪的落英，配着晚霞也是不错的，到了八月有桂花灿烂，九月还有茱萸遍地，芦苇飘荡……那些可都是你会喜欢，却还没见识到了，懂么？”
这一刻，完颜亦枫依旧是轻轻的在殷暖的耳边说着那些话，说着那些他从来都不曾说出口的话，心里的疼痛却是无限的扩散出来，无限的犹如一波波海浪，朝着他袭来，将他溺在其中，不得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