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问题不大。”
姜寻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静下来,可发抖的手却依旧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慌张与不安。
他看了一眼榆辞,颇为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拨了一个电话,低声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嘱咐了些什么,大意说的就是需要人手,罪犯很危险,已经危及到家属安危之类的。
那边倒是毫不含糊,跟他简单交谈了没几句,询问了一系列情况,最后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姜寻川的眉目便逐渐舒展开来,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辛苦了,挂了电话。
榆辞盯着他的手机屏幕,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一脸疑惑不解的探过头去:“要不然现在怎么了?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我觉得以你那性子,还不如不告诉你,省得到时候你给我惹麻烦。”
姜寻川单手取下衣架上挂的黑大衣,神情复杂,也不知道在背地里叽里咕噜自言自语些什么,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记不得脸,只能凭借声音认出……她应该没有那么聪明,最好是安排人手在四合院这边守着。”
想了想,他转头嘱咐道:“局里有事,我得去一趟,你这几天放学也不要总想着到处串门蹭饭了,照常上学。其实也没有什么多大的事,不要有心理压力,别给人骗走就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被人家说骗走就骗走了?姜寻川,你这是目光短浅!你在歧视我!”榆辞反驳,表示很不服气。
“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咱们家就属你智商最低,在班里理科成绩永远都是倒数第一,反正你记得别跟陌生人打交道,小心被骗感情了。”
姜寻川高冷的一批,反手将一枚手表戴在左手手腕上,调好时间,精准到位,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鉴于我当警察这么多年,就比如我一看那天见到的小子就有问题,指不定就是冲你来的。”
顾绍。
榆辞心里一惊,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怎么可能会是他?
先不说有姜寻川这位冷面罗刹从小就看着她,她连朵烂桃花都没有,况且那家伙每次见到她就跟见到鬼一样就跑,直接狂奔十里不带喘气的,从小就这样,要真是冲她来的,怎么可能以前不冲现在冲?
他不是最怕的就是她和姜寻川吗?
见着他们跟耗子碰见猫似的。
记得她有一次心血来潮跟顾绍打招呼,那家伙本来还在吊儿郎当的装逼,坑隔壁初中生的零花钱,第一眼瞥见她,直接把人吓得直接不知道窜到哪个老鼠洞里,一连十几天都没看见这人回过家。
倒是她的名声大振,隔壁初中生将她的传说吹嘘得那叫一个浮夸,直到最后,版本就莫名变成了四班的美术委员榆辞戴着墨黑眼镜,酷帅狂霸拽的从巷子里走出来,只稍微动了动手指就把顾绍吓得屁滚尿流。
还免费收了一众崇拜的小弟。
“不可能的!”
榆辞疯狂甩掉这可怕的念头,做了一个双手胸前交叉的动作,语气相当斩钉截铁:“姜寻川,不是我说,我以前怎么还没发现你还有写小说的天赋?人家顾绍都能当我爸了,每次见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跑,怎么可能对我有这心思。”
姜寻川拿衣服准备开门的动作一顿,可谓是全身都僵硬了,他回过头一脸看傻叉的表情看向她,满脸嫌弃:“什么顾绍?谁跟你说是他了,说你笨你还偏不承认。”
榆辞风中凌乱,满脸懵逼:“那还能是谁?”
除了顾绍,他说的还能有谁。
姜寻川低下头,一言不发,他的背影站在黑暗处有些折射,额头前的碎发一缕缕散下来,浑身气质说不出的凌厉,有一种潜藏在黑暗处的特别,旋即他在沉默当中低低道:“我说的是那个顾家的孩子,顾则。”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我当警察那些年,有研究过一段时间病态心理学,在这个职业生涯里见过很多有心理疾病的犯人,他们这类人一般都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对活人没有任何同情心,还有廉耻心,唯独对于某种东西有一种病态的执着,近乎到了扭曲,甚至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皱着眉头倚靠在门槛上,忍不住仰着头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那天夜里第一次看见那少年的场景。
近乎白到透明的皮肤,似乎从来没有窥见过阳光,一度让他想到初中时期疯狂迷恋过的一部关于吸血鬼的小说。
里面的反派主人公因受到父母的忽视,童年时期几乎都由父母的暴力倾向所影响心智,于是选择压抑自己的情绪,导致成年后心理扭曲,放火烧死了父母,逃亡五年最终还是落入法网,当身为警察的女主人公负责审讯他,打开牢狱的大门,第一眼却为之动容。
文中有一段是这样描述这位少年的——
当朱莉·罗一如往常捧着文本推开审讯室的大门,看见的便是那传说中极度危险的人物,他正垂着眼,沉静如海的坐在椅子上,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她以为会看见一个凶神恶煞,或是浑身充满负面能量的撒旦!
然而他是一个很年轻很俊美的少年!
他穿着整洁干净的衣衫,袖口卷起,亚麻色卷曲的头发凌乱的散落,皮肤雪白,拥有着陶瓷般的脆弱与精致,疲惫不堪的伏在桌面上,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伸手对着面前的镜子拨弄着。
当看见朱莉·罗走进来时,他很明显的露出慌张,似乎很是讶异审讯官会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
一阵局促不安之后,他拖开身后的椅子,缓缓站起来对着她行了一个礼,并勉强挤出了一抹腼腆的笑容:“美丽的女士,早上好。”
他声音好听得像是山间的百灵鸟,这让朱莉·罗一度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祖父家有幸听到一位钢琴家所演奏的绝曲,轻而缓,却极度有力,饱含着奢华与优雅。
无论是谁都会败给这位少年,因为实在是太叫人难以想象到就是这样一个彬彬有礼且美丽的少年烧死了自己的父母,比起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朱莉·罗倒宁愿和那些人一样相信是愚蠢的法官判错了罪魁祸首!
而现在——
顾则。
顾则。
姜寻川闭着眼睛,心头莫名涌上一阵不舒服,反复将这个名字在唇齿之间咀嚼了几遍。
很普通的名字。
却不知为何,让他一时之间想到了那本小说里的反派主人公。
他的表面和这本小说里所描绘的人物一样,同样都是一个极其俊美的少年,正是因为披着这幅美丽的皮囊,善于迷惑与伪装,才能让他在人类世界里生活的如鱼得水。
他是一个天生的、极其优秀的猎手。
看中的猎物,从来不会失手。
而那少年第一眼看向榆辞,便是那样的眼神。
那些心理扭曲的罪犯因为在童年时期极度缺失一些情感,成年后需要某些特定的东西去填补这份缺失,例如虐杀动物得到快感,通过杀人来达到刺激性目的,那么榆辞,就是他所寻找的,无可替代的那一份缺失。
他看向她的眼神,平静之下,犹如一位假面绅士,克制的压抑着,灼热得近乎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是可怕的。
他那天在夜里虽然看得并不算真切,但是有那么一瞬间,还是亲眼瞥见那少年年纪尚小,可眼神里却有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冷漠,沉静的,犹如深海里潜藏着最为顶级的杀手,顷刻间,便能将整个人彻底吞噬。
直觉告诉他,那少年不一般。
不管怎么样,多一颗提防的心总归是好的。
“我还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对呢。”榆辞瞥了一眼外边阴沉沉的天气,顺手从门口拿出一把深绿色的伞,直接塞到他怀里,“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赶快回去上班吧,成年人如果不上班是没有饭吃的。”
“知道了,你别推我啊。”
姜寻川整个人像是一只蛆在她手掌心里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脸色稍微缓和一些,撑开伞走到屋檐底下,走了几步又不大放心的冲着她招了招手,大声喊:“哦对了,忘记跟你说了,刚刚我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快八点半了。”
榆辞为之一震,站在门口瞠目结舌的看向他,颇有一种“刁民想害朕”的意思,满脸都是大写的震惊ing!震惊ing!
真狗!!
居然故意不和她说??!
姜寻川还在微笑,撑着那把深绿色的伞一步步慢悠悠的往后退,一边不紧不慢的后退,险些被绊了个趔趄,一边还不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我记得你们学校好像是八点五十就关门的吧,你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准备。”
他的眉目逐渐舒展开来,优雅大方的扯出最大弧度的微笑,转身离去。
正是应了那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确实,带走了她的一片惊吓和一肚子火。
榆辞站在门口怒极反笑,气得简直胸口疼,磨牙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姜寻川,你还真是一天都做不了个人。”
“嗖”的一声,下一秒,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卧室。
一堆翻箱倒柜,一头扎进堆成山似的衣服里,翻江倒海般翻出那件蓝白色的校服,动作行云流水,往身上一套,然后拎起书包,胡乱用根红发绳扎了个马尾辫,拔腿就跑,临了出门不经意一瞥。
闹钟自带的漫画小鸡呆头呆脑的。
时针艰难一移动,指向七点。
七点?
七点!!!
榆辞呼吸一止,拎着书包当即如遭雷劈般怔在了门口。
客厅墙上有一面全身镜,她侧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松,乱糟糟在头顶飞起一撮呆毛,眼下黑眼圈很深,脚上的白色鞋带还耷拉着胡乱缠在一起,看起来不伦不类的,简直就像是那种小说里所描绘的,被那啥一样。
啧,一个字,惨。
榆辞沉默了。
捂了捂脸,她泪流满面,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发誓,等她哪一天有钱了,成为富婆的第一天,一定要第一时间花钱雇人把姜寻川卖到非洲挖煤,不挖个十年八年都不放他回国。
还要给他改名为姜狗。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名字才能符合他的气质和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