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之下,悬浮着一只魔毯;魔毯之下,远远地奔来两个黑点。前面跌跌撞撞的是丁西西,后面紧追不舍的是铜兽人刑。
“哈哈哈哈!”刑站住,仰天大笑,“小妮子,你逃得掉吗?”
刑双手扑地,尾巴一甩,在雪地上狂奔起来。
丁西西哪是野兽的对手,跑了两下就被刑扑倒在地。
“哈哈,猎物到手!”刑得意忘形。
“放开我!”丁西西奋力挣扎着,竟然将刑掀到了一边。
“小蛮子,有点蛮劲啊!”刑生气了,“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刑抱着丁西西,一头撞来。咚!铜头碰人头,丁西西晕了过去。
“哼哼,看你现在还怎么反抗!”
刑一脚踏在丁西西身上--“住手!”一声大喝。
刑抬头,咚的一声,迎面飞来一脚,将他踢翻。
刑打了好几个滚才站起来,摇晃着脑袋,这才看清是岩--岳轻枫。
“好小子,干活的时候我就看你不顺眼!”刑大怒,“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刑后腿刨出雪花,咆哮一声一头撞来!岳轻枫将手一伸,准确地按在刑的头顶。
“我本可以要你的命,”岳轻枫道,“但我饶了你,记住这次教训!”
刑想趁机咬来,岳轻枫的手却像变成了烙铁,突然奇烫无比,他的铜头大有熔化之势,而铜头里的脑浆,更是处于沸腾的边缘!
“哇呀呀!”刑翻身滚了出去。所过之处,积雪瞬间融化。
岳轻枫将丁西西抱起来查看,还好没受伤,只是惊吓过度。
“来……来人哪!”刑忍住剧痛大喊,“把这小子给我灭了!”
呼呼呼!魔毯上跃下更多的铜兽人,将岳轻枫围在中央。岳轻枫将丁西西一抛,她越过铜兽人的头顶,准确地落在绵软的雪堆上。
“来吧,”岳轻枫激怒对方,“一起来。”
围成圆圈的铜兽人嘶吼着,嗖地同时扑来!
岳轻枫轻踏飞雪,腾空而起。
当!兽人的铜头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接着,兽人们齐齐向后跌去,倒地不起。
“不堪一击,”岳轻枫轻蔑道,“我还没用绝招呢。”
突然响起砺的喊叫:“岩,小心!”
岳轻枫条件反射地就地一滚--嗖!一块坚冰擦脑而过。好险,有人偷袭!起身望去,刑已经扛着昏迷不醒的丁西西,几个纵跳,跃上了魔毯!
“站住!”
岳轻枫抓一把雪扬起,同时踏雪而飞。
刑张嘴猛吹,雪花乱飞。岳轻枫无以依托,沉重地跌落凡尘。
“哼哼,没有雪看你还怎么猖狂!”刑得意扬扬地说,“我这就去报告首领暴,这小妮子嘛,自然是献给暴的礼物。你呀,就等着受死吧!”
魔毯耀武扬威地划个圈,扬长而去。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岳轻枫肩膀上。
砺奔了出来,还有长老,还有所有的穴居人。
“蒿被抓走了?”砺问。
岳轻枫没说话,呆呆的。
“你还不明白吗,岩?”长老说,“不打败铜兽族,你就不可能拥有个人的幸福!”
“我明白,”岳轻枫喃喃自语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造物主如此残酷?”
“根本没有什么造物主!”砺当头棒喝,“我们只能靠自己!”
岳轻枫扭过头,定定地望着砺,还有砺身后充满期待的各位乡亲。
“好,我答应你,”岳轻枫说,“代替岩,赶走铜兽族!”
大家不明白“代替岩”是什么意思,但依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铜兽族马上会发动进攻,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对策吧。”长老说。
地下石厅。众人皆注视着岳轻枫--他们的新领袖。
“如果单打独斗,我不惧任何铜兽人,”岳轻枫道,“但你们并未掌握‘穿铜术’,硬拼绝不是铜兽人的对手。”
“那怎么办?”砺问。
“必须找出铜兽人的弱点。”
“它们动作迅猛、力大无比,还有魔毯相助,尤其是它们长有铜制头颅,肉搏战中占了绝对优势!”
“这就是它们的缺点。”岳轻枫说。
砺一愣:“什么?”
“优点即缺点,这是虚拟地球的辩证哲学。”
“虚拟地球?辩证哲学?”人们面面相觑。
“哦,不用多想,”岳轻枫摆摆手,“让我们这样考虑:铜头是它们的长处,那么,有没有铜头害怕的东西呢?”
“铜头怕什么?”议论纷纷,“怕高温?”
“我们也怕,”岳轻枫否定,“高温下铜头还没熔化,我们已经被烤焦了。”
“怕腐蚀?”砺说完,自我否定,“不对不对,我们也怕!”
“对了,必须找出一种铜怕,而我们不怕的东西,”岳轻枫说,“磁铁怎么样?”
“什么磁铁?”
“准确地说,是‘磁铜’,”岳轻枫解释,“工作时,我发现一根铜兽人的头发牢牢地吸在石头上……”
“常见现象,”长老说,“兽人的头发是铜丝,有的石头吸引铜丝。”
“那么,有没有大面积的这种石头呢?”岳轻枫提示,“如果吸引力足够强大,就不仅是头发,而能将整个铜兽人都吸过去。”
众人思考,沉默。
“好像……有,”砺犹豫着说,“在温暖平原和极寒之地的交界处,有片森林被铜兽人划为禁区。铜兽族下令,任何人胆敢靠近,杀无赦。”
“是‘磁铜区’?”岳轻枫问,“你怎么会知道?”
“我去过,去搬运尸体,”砺心有余悸地说,“我看见了惊人的场景:几个铜兽人的脑袋被牢牢地吸在岩壁上,身体已经饿扁,干枯地垂在那里。”
“所以铜兽人不敢进去!”岳轻枫一拍手,“那里将是我们的大本营,即刻出发!”
刑带领着大批铜兽人赶来时,野蛮人营地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魔毯部队遮蔽了半个天空,将阴影投射到冷寂的地面。
白皑皑的雪地上,只有一个人,和一个雪人。
雪人的外貌恰似铜兽首领暴,而那个人,就是岳轻枫。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大部队的到来,还在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
站在几米远处,向雪人投掷雪球。
咚!“暴”的鼻子被打歪了;
噗!“暴”的眼睛被打掉了;
轰!“暴”的身体被打倒了。
“万岁!”岳轻枫高兴地跳起来,“我打败了暴,那帮为虎作伥的兽人士兵该跪下来舔我的脚趾了!”
“呸!”刑大怒,跺得魔毯发出阵阵哀号,“抓住他!”
呼呼呼!几个铜兽人扑下来。它们刚落地,岳轻枫已经踏雪升空。
刑驾驭魔毯冲过来,岳轻枫张开双臂,像雄鹰一样俯冲,眨眼间就滑翔到远方的雪原上。
“上来!”刑对下面的铜兽人说,“给我追!”
岳轻枫在前,魔毯在后,展开了追逐游戏。
岳轻枫是一个人,身体轻盈飘逸;而魔毯身上承载着太多的铜兽人,速度快不起来。很多时候把岳轻枫追丢了,气急败坏地准备返回,岳轻枫又不期然地出现,还问:“对不起,请问铜兽人大本营怎么走?”
“让我抓住,你就能到了!”刑暴怒,“给我追!”
追追停停,已经远远望见禁区边缘。温暖平原与极寒之地泾渭分明,一边是茂盛的草地,一边是冰雪覆盖的平原。禁区森林也分成两半,一边是青松,一边是雪松。
“大人,”一个铜兽人不安地说,“快到禁区了……”
“老子要你提醒?”刑气急败坏,“妈的,这小子以为逃入禁区,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
“我们确实拿他没……”
“闭嘴!”刑大喝,“谁要是敢违抗命令,这就是它的下场!”
刑尾巴一扫,那多嘴的兽人便跌落魔毯,在岩石上摔成一个美杜莎。
没人敢吱声了。
“给我追!”刑吼道,“什么禁区不禁区,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魔毯继续前进。岳轻枫似乎体力不济,摔倒在树下,再也爬不动了。砺和长老从树丛中走出来拖他,岳轻枫却挤挤眼说:“假装拖不动。”
果然拖不动了,甚至砺和长老,也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蒿的妈妈,还有很多妇女、老人,在丛林里焦急地呐喊:“快回来,危险!”
“妈的,原来都躲在这里!”刑咧开嘴笑了,“给我上,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众兽人齐声应和,英姿飒爽地飞扑而出。
它们并未落地,而是如同响尾蛇导弹一般,半路突然改变方向,以极高的加速度向森林射去。
“好,直捣黄龙!”刑兴奋地拍手。
兽人士兵呼啸着掠过野蛮人头顶,咚咚咚地撞在岩壁之上!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铜脑袋牢牢地吸在石头上,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分开!
刑傻眼了!
一时间,下面欢声雷动,上面鬼哭狼嚎。
刑马上勒令魔毯掉头,抛下一句:“想要蒿活命,天黑之前来铜墙铁壁城堡!”
岳轻枫笑不起来了,它们以丁西西的生命作为诱饵!
“这是个圈套,”砺马上说,“不能去!”
“可是如果不去,蒿就会死!”
“你去了,你就会死,”砺说,“暴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而且暴蜗居在铜墙铁壁城堡中,以逸待劳,以一当十,我们绝无胜算!”长老说。
“难道,就没有人能帮助我们吗?”岳轻枫问。
“有,”长老沉吟道,“温暖平原以南,居住着炽炎族;温暖平原以东,有海潮族;温暖平原以西,是土灵族。他们本都是我们的族人,后被铜兽族分割驱赶,意在削弱我们的力量。”
“现在,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铜兽族!”岳轻枫道,“我们拥有共同的利益:赶走铜兽族,回归家园!”
“与他们久未联系,不知……”
砺的话没说完,就被长老打断:“我派人去联系!”
绿色的平原上,耸立着一座黄铜色的城堡,显得异常突兀。曾经不可一世的城堡,已经被野蛮人紧紧包围:北面,是极寒之地的寒雪族;南面,是炽炎族;东面是海潮族;西面是土灵族。为了减少战争伤亡,岳轻枫已经与其他三族领袖达成一致:只围城不攻城,等待铜兽族弹尽粮绝,自生自灭。
铜兽族曾派精兵突围,被野蛮人的石弩射了回去。
围城十日,城内升起白旗,上面画着一只红手。这是和谈的标志。
一块魔毯升起,毯上四位使者,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跃下。
一位使者走进寒雪族大帐:“岩,我们大王暴说了,如果你放弃攻城,就将北方极寒之地赐予你,并封你做大王!”
砺和长老紧盯着岳轻枫,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
岳轻枫凛然道:“回去告诉暴,如果他投降,我就免他一死。”
砺和长老都笑了。
使者拂袖而去。
四位使者返回。
“不用再等了,”岳轻枫对其他部族领袖说,“我进去开门,放部队从四个方向攻城。”
“你怎么进去?”炽炎领袖置疑。
“岩有‘踏雪之技’。”砺说。
“可现在并未下雪。”
“轻功并不一定需要雪,”岳轻枫胸有成竹,“飞檐走壁也可以。”
岳轻枫一个人走向城墙。踏着护城河水飞奔而过,塔楼上的铜兽人看呆了,竟然忘了放箭。
等它们反应过来,岳轻枫已经踏着铜墙铁壁,飞到它们面前。
“穿铜术”使出,士兵的铜头未破,头内的大脑已经被破坏。
岳轻枫扳下机关,城门嘎啷啷升起。
寒雪族的勇士们呐喊着涌进城来。铜兽士兵慌忙应战,与野蛮人杀作一团。岳轻枫趁机开启其他三道城门,然而令他惊异的是:其他三族按兵不动!
“快行动!”岳轻枫招手急道,“一鼓作气,消灭铜兽族!”
“抱歉,”炽炎族领袖摇头,“暴许诺将土地赐予我,并封我为王……”
说着,领袖带着炽炎族部队走了。
海潮族、土灵族全都离去!
轰隆、轰隆!四道闸门落下,寒雪族成为瓮中之鳖!
岳轻枫狂吼一声,杀入战团。
一个魔毯升起来,阴影笼罩岳轻枫。魔毯之上,是铜兽族首领--暴。
“岩,你听着,”暴踏着魔毯,作征服者状,“你的本事很大对不对?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看你到底是救族人,还是救爱人,哈哈!”
刑率领铜兽士兵,将丁西西押上城墙。城墙上立一木架,架下堆满稻草、木柴、焦油等燃料。士兵动手,将丁西西五花大绑在木架上。
刑点燃火把,插在丁西西脚下。
“你瞧,”暴在天上说,“如果你救丁西西,你的族人就会被屠戮;如果你救族人,那么火把燃尽,点燃稻草,蒿就会被烧成焦炭。”
“现在,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刑说着,和铜兽士兵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岳轻枫五内俱焚。他想救丁西西,但族人的惨呼令他不忍抽身而去。他奋力拼杀着,族人却一个个在身旁倒下……血肉之躯的族人,怎么是铜头野兽的对手呢?
嘭!城墙上响起烈焰之声!
岳轻枫抬头望去:丁西西脚下的稻草,已经燃烧起来!
“西西!”岳轻枫再也顾不上许多,踏着墙砖飞身而上。
“轻枫别过来!”丁西西在烈火中呐喊,“是圈套!”
果然,几百个铜兽士兵,从隐蔽处杀了出来。它们对岳轻枫颇有忌惮,只是瞎咋呼,不敢上前。
岳轻枫扑向丁西西,又被灼人的火焰逼了回来。
绳子已然烧断,丁西西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僵硬的手一甩,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飞向岳轻枫。
接住,是一块滚烫的手表。
“传感手表,”丁西西喊,“用它,逃到别的虚拟世界去!”
“要逃一起逃!”
岳轻枫用衣服蒙住脸,咬紧牙关往火里一冲。他抱住了丁西西焦煳的身体,按下传感手表--嗖!
意识化作量子,在虚空中穿梭……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坐在空旷的星球上。
没有人,没有水,没有空气。
他穿着宇航服,身后耸立着巨大的白色火箭。
更远的地方,是更加荒凉的星球。
--丁西西并不在身边。
传感手表,只能传送一个人。
岳轻枫一跺脚,再次按下传感手表--嗖!
返回时,他已经在铜墙铁壁城堡之外。刑大呼小叫着,指挥士兵出城追捕。
“我怎么来到这里了?”岳轻枫疑惑,“我不是在烈火中吗?”
心念电转,马上明白:自己的意识离去,真正的岩的意识回到体内。岩当然不甘心被烧死,施展“踏雪术”,逃离了城堡。
铜兽士兵追来时,岳轻枫腾空,再次飞上城墙。
城内,是满地族人的尸体;城上,是丁西西的灰烬。
丁西西,就这样死去了?!
她跨越两个世界来找他,他却没能保护好她!
“嗷--!”岳轻枫发出悲愤至极的狂啸。
冲上来的铜兽士兵,竟然被震翻在地!
“给我起来!”刑喝斥道,“杀了他有赏!”
嚓!无数长矛从不同方向刺入岳轻枫的身体。岳轻枫低头看看,一脸疑惑。
“死来得太轻而易举了,对不对?”刑得意扬扬,“撤!”
刷!长矛从岳轻枫身体里抽出。
奇怪的是,岳轻枫并没有倒下;更令人惊奇的是,除了兽皮被刺破,他的身体一点伤痕也没有!
“不怕刺?”刑大吃一惊,“这不可能!”
岳轻枫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手掌可以穿过铜,难道身体也可以吗?
难道,是在悲愤的情况下,激发出了身体的潜能?
一手可穿,带动全身都可以穿过物质?
呼!刑的铁尾扫过来,穿过岳轻枫的身体,像穿过一道幻影。
刑收不住脚,跌倒在地上。
岳轻枫一步一步朝他逼去。
士兵们全吓跑了。
刑一点一点地往后挪,给自己壮胆道:“你……你只是个影子,我……我不怕!”
刷,出手如电,岳轻枫的右手已经穿过铜头,探入刑的大脑!
刑还来不及哀号,岳轻枫的手掌已经捏成了拳头。
咣当一声,刑的铜头撞上铜砖,它再也醒转不过来。
岳轻枫抬头,望向魔毯上的暴。
暴有点慌乱,但还是硬挤出笑容:“我不怕,你飞不上……”
嗖!岳轻枫就地一纵,跃上了魔毯!
“弹跳也增强了,这不可能……”说着,暴跪了下来,“求求你,放了我!我给你土地,给你王位,给你……”
“西西可以还给我吗?”
说罢,岳轻枫的手掌刺入暴的铜头……
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岳轻枫远离了那个冰雪世界。
他坐在孤独的星球上,望着孤独的宇宙。
人已远离,心却无法远离。
如果不把西西独自一人留在雪地中,如果不是那么盲信其他部族,如果在烈焰燃烧之前扑灭火把,那么,西西的命运就会不一样。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是虚拟世界,也不可能从头再来。
望着漆黑的宇宙,岳轻枫不知将来应该如何是好。
嘀嘀嘀,嘀嘀嘀。
一片寂静之中,那传感手表却生动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