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这才一眼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知道了,断然不让潇湘馆的东西少了一丝一毫。”
贾母顿了顿手中的拐杖说道:“不仅不能短了东西,还得多出来。”见王夫人抬起头又想要回嘴,暗暗叹这儿媳妇终究是有些小家子气,一面说道:“也用不着旁的,那些玩意儿就算是多出来了,以玉儿的性子想必也不会要。只是那紫鹃在玉儿身边伺候好些年了,和玉儿的情分也不寻常,便将紫鹃的卖身契给了玉儿罢,也好体体面面的。可别让旁人说咱们连一个丫头也舍不得给。”
王夫人听见是要将紫鹃的卖身契给黛玉,方才松了一口气。白白养了她这么些年,将那狐媚子的东西留下便已经是便宜了她了,如今难不成竟还要倒贴给她?那紫鹃虽说也是银子买来的,但家中丫头也多,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的,更何况那丫头跟在那狐媚子身边久了,竟也有些浪样子,若是在府里,成日家在宝玉跟前晃荡,还不将宝玉的魂给勾了去?
宝玉听见黛玉被林海接走了的消息,顿时愣愣的。屋中服侍宝玉的丫头见宝玉并没有大哭大闹的,连忙暗暗念佛,谁料到好一会子宝玉竟是呆呆的,就连麝月唤他也不理会,便好似是丢了魂一般,慌得麝月便去贾母房中将事情说了,将贾母和王夫人也唬了一跳。
贾母慌忙到怡红院里去看宝玉,但见宝玉竟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王夫人只管抱着宝玉哭,连忙让人请了太医过来。那太医看了之后说是只是被惊着了,倒是没什么大碍,开了一副安神静心的方子便走了,直说服了药睡一觉便好,贾母等人方才放下心来。
宝玉醒过来之后,缠着贾母便要黛玉,贾母被宝玉纠缠不过,只得答应宝玉说道:“你林妹妹才和她父亲见面,子按时想念的。再者今日天色也有些晚了,只等着过两日便让人将你林妹妹接过来。”
宝玉听了这话方才安静下来,又再四交代贾母一定要让人去将黛玉接过来,听见贾母答应了,方才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等着过了几日,林海便带着黛玉到了贾府。贾母见林海果然来了,心中甚是欢喜,连忙将邢夫人王夫人叫到自己房里,又着人去将梨香院的薛姨妈和自从探春出嫁之后便搬到了梨香院的宝钗一并请过来。
林海自然是不能进内宅的,便在外间和贾赦贾政两兄弟磨牙,不过一会子,贾珍也来了,笑容满面和林海叙话:“姑爷如今可是要飞黄腾达了。当初奉了皇命,将这消息可是瞒得死死的,一丝风儿也不透,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抛下。如今可是好,你可算是不负皇恩了,加官进爵自然是少不了的。”
众人听见这话均是哈哈大笑起来,至于心中的想法确实谁也猜不透。
贾赦见林海仍旧是一身青布长衫,心中自然是有些鄙夷。反正在他身上也没什么油水可捞,还不如他女儿值钱呢!
贾母房中则是一派热闹景象。素来和黛玉不怎么亲近的宝钗这时候却是满脸的笑容,拉着黛玉笑道:“可见的林妹妹见着父亲高兴了,我瞧着这两三日不见,妹妹竟是又标致了许多,还是林姑父将林妹妹照料的好。”说完便拿帕子捂着嘴嗤嗤地笑。
黛玉见宝钗这样子,却是不大理会,只装作转头端茶,将手不经意抽走。又朝着贾母说道:“这些年来多亏了老太太太太的精心照料,黛玉在这里谢过了。”说完便要起身行礼。
这时候的王夫人哪里能当真让她拜下去,连忙一把将她拉起来笑道:“好孩子,我素来是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的,若是你当真要这样,倒是和我们生分了,可千万别这样,还是像从前那样才是。”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孩子,如今你二姐姐去了,三丫头也嫁了,这府中的女孩子转眼间便只剩下你和钗儿了,若是连你也和咱们生分了,可是让人伤心了。”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贾母听见这话眼光一闪笑道:“玉儿快不要拘礼了,你二舅母说的是呢,我倒是想要留着你一辈子,只是人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只是将来就算是你出嫁了,也还是我的外孙女,还是这府上长大的不是?”
黛玉自然知道贾母的话外之音,却也不说什么,只笑着说道:“太太也莫要伤心,不是还有宝姐姐在跟前的么。”
贾母却笑道:“你宝姐姐自然也是个好的,只是你们几人谁也不差,各有各的好。”
几人又说笑了一番,贾母也想从林海口中套出些东西来,便笑道:“玉儿,怎么不见你父亲?”
黛玉听见这话连忙笑道:“父亲在外头陪着珍大哥哥她们说话呢,说是虽说是一家子,但毕竟不好进内宅。”
贾母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劳什子的规矩,连忙笑着说道:“你们父女二人也是过于拘礼了,都是一家子骨肉的,哪里就有这么多的讲究了,我也是好些年没见着你父亲了,那日在城南见了一面,却是匆匆忙忙的,倒是要接着今日的机会好生叙叙旧才是。”说着便让人到前头去将林海请进来。
任黛玉在贾府早已经见惯了许多没规矩之事,这时候听见贾母的话也不禁愕然了一下,特别是看见坐在下手的薛姨妈和宝钗也是满脸的笑容,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的时候,黛玉更加吃惊,甚至怀疑自己茶盏中的不是茶而是酒了。莫不是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能看见这样荒谬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