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阴沉,大雨如瀑。
街头巷尾间的血流被激开一朵朵鲜艳的花。
任凭这大雨怎么洗刷,四面弥漫着的血腥味儿都驱之不散。
金属锋刃剐蹭着地面的刺耳声音从雨幕中划过,紧咬牙关的齐国士卒绕开同袍的尸体,艰难地往前走着。
这是一支二十三人的小队,多多少少都负了伤,轻一点的只是有个小伤口,重一点的已经少了胳膊。
他们是代县的县兵,边塞诸多军团之中最弱的一等。
不过和那些被征用过来,两年一换的边卒不一样,他们是代县的本地人,这里是他们的家乡,这些死去的百姓都是平日里谈笑闲聊的乡邻。
代县县尉李屠,身高一米八的北方汉子,此时左手握着一柄大齐直刀,右手拖着一杆三米长的大戟,双目血红地走在士卒们的最前面。
一开始,他本意是要带着家人逃跑的,可是胡骑已经入关,大批的齐军溃散逃跑,士卒和百姓都任人宰割,为了给家人和其他乡邻断后,他纠集了一群伤兵。
他们都认为自己是跑不掉了,听了李屠的一番话,认为自己还不如拼尽全力和胡人换命。
至少也能给逃跑的人拖一拖时间。
最后的一支县兵稀稀拉拉地堵住了代县的主干道。
他们排成两排,参差站着,第一排的士卒手持将近四米的长矛,斜斜往前,如同人形拒马。
第二排的士卒手持狭长的单刀,两手健全的,还可以多拿一个木盾。
二十二个士卒,和一个县尉,成为了北地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他们的对面,密密麻麻的各族骑兵停在那里,忍不住笑起来,用各自的语言嘲讽着这群不自量力的齐人。
他们的最前面,并不是那个一枪挑飞大门的无敌烛阴族巨汉,而是一个普通的鬼奴族小将,满头的辫子,手持长矛。
他看着这群士卒,用中原话叫嚣起来:“你们这些南蛮子,赶紧弃械投降,若是被我们生擒,那……”
话没说完,李屠大吼一声,竟然手持单刀,拖着大戟,步行冲向了那员小将!
以步兵主动攻击骑兵,虽然有高度劣势,但是骑兵的高机动性优势也将被生生阻断。
随着他带头的嘶吼和冲锋,身后的二十二个士卒也跟着大吼起来,拿着自己的武器朝前方发起了冲锋。
鬼奴族小将哈哈一笑,眼神轻蔑:“哈哈哈哈,没想到南边这些绵羊里面还是有几只山羊的!”
迎着李屠的冲锋,鬼奴族小将一夹马腹,猛然前冲,手中的长矛直接对准了李屠的胸口而去。
“贼奴受死!”
李屠咆哮一声,声如惊雷,整个人都跃起空中。
同时他拖着的大戟高高抡起,以沉重的力量朝着鬼奴族小将砸了下去。
仿佛山崩!
鬼奴族小将面色微变,赶紧收枪格挡这一击,但是刚刚收枪往上一格,就感受到了一股怪力来袭,随后便觉双手虎口一痛,听到了枪杆断裂的声音,眼前一黑。
李屠恐怖的跃起一击砸下,竟然直接一路砸断了鬼奴族小将的枪杆,然后顺势落下,大戟的小枝刺入鬼奴族小将的脑袋,巨力把此人的脑袋都砸进了胸腔。
形状极其惨烈。
一合杀敌。
还是以这种极其震撼的方式结束的战斗。
那群胡骑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家的将军的脑袋没了,而这个其貌不扬的齐人已经将将军的尸体扔了出去,然后骑在马上调转方向,朝着他们冲过来。
李屠刚刚斩了一将,骑在马上,顿觉热血沸腾,忍不住兴奋地嘶吼起来。
我李屠,被埋没做县尉十三年,终于能够施展自己的真正实力了么!
而身后二十二名士卒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平时嗓门大脾气不好的县尉竟然有这种实力。
我们代县竟然出了这种绝世猛人!
能够和这样的猛人一起战斗至死,也是一种荣幸吧!
那就冲吧,用胡人的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乡邻!
长枪兵随着李屠的身影冲了进去,长矛直接刺进了马匹的身体,抽出,继续前进,后面的单刀兵冲到落马的外族士兵面前,趁他们还没站稳身子,一刀刺入他们的胸腹,狠狠一搅,然后利落拔出来!
一直以来从未实践过的战斗技艺终于能够用上一次了,第一次参与真正战斗的小卒们兴奋得牙齿都在打颤,越来越兴奋。
而李屠已经挥着大戟和单刀开无双一样冲进敌阵,绞肉机一般疯狂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冲到后面再反身驾马冲回来,单人单马把外族骑兵群给犁出来一道道的纵线。
外族骑兵大多使用弯刀,还没挥砍就直接被又长又大的画戟给结束了生命,而唯一使用长矛的烛阴族骑兵挥舞着长矛去刺李屠的时候,长矛一碰到李屠的大戟就直接生生折断,然后也被收割掉生命,毫无希望。
看到这一幕,后方的好多骑兵开始往后面溃逃,大叫起来:“快去请烛厉将军!”
李屠提缰归阵,粗略看了一眼,二十二个伤兵还剩下八个。
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第一次战斗,还带着伤口。
但是对面的胡人骑兵也不好过,死的死,逃的逃,零零落落,满地尸体,只剩下悲鸣的战马。
剩下的九人一字排开,再次堵住了这条主干道。
大雨冲刷着更多的血水,雨幕中的一排人如同一道小小长城。
八个士卒拄着自己残缺的兵器勉强不会倒下,他们满身都是伤口,有人眼珠挂了半个在眼光外面,有人牙齿上都沾着碎肉,有人小半张脸都露出了骨头……
他们齐齐往前瞪着,裂开大嘴微笑着。
可是这微笑在胡人的眼中却像是恶魔的笑容,他们活下来的人能感受到一股子冷意从脊骨传遍全身,头皮发麻。
二十来个散卒和一个将领就想要堵住他们,刚才他们还以为是笑话呢,可是他们现在才知道笑话是自己。
这群人是绝境的恶狼,尤其是那员将领,甚至还没怎么用力,除了手臂上破开了一道口子,全身再无一处伤口。
李屠倒持大戟,仰天大笑:“你们这些贼奴,还没见识我真正的实力呢!”
这时,附近的屋顶上突然掠过了一道黑影,李屠目光敏锐,抬头望去。
一个俊美清瘦的少年站在屋顶上,背背木匣子,腰间悬着一把风刀,表情云淡风轻。
觉得此人有些面熟,李屠皱眉问道:“你是秦校尉要抓的那个细作?”
“我不是细作。”
少年望着血流成河的街道和喊杀震天的小城,目光中有了一丝决绝。
“我是龙贲营四部一屯第九什——”
“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