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曲县附近的某个小镇。
极其热闹，承担着和它身份不符的人流量。
几家小酒馆人满为患，人们靠在窗边，对阳曲县那棵巨大的人数啧啧称奇。
最近多了大量的奇人异士，各方口音混杂，行事怪异的人也不少。
角落里坐着三个穿斗篷的人，两大一小，都将脸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下。
距离逃离阳曲县已经过了四天。
白凉伤好了一些。
筷子夹起一块羊肉放进口中，慢慢嚼着。
已经习惯了周围的议论声，人们对变成一棵巨大人树的怪物十分感兴趣，不少人说着要降妖除魔。
也有人在热烈讨论今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
一头人形的妖魔跑出来了，还杀了一位并州军将领，并州方面已经对这妖魔下了通缉令，人头价值千两白银。
所以聚集到这座小镇的人不仅仅是来观看人树这天地奇景的，更多的是想要杀死那妖魔，领取悬赏。
那棵巨大的树他们不敢去招惹，但是他们有自信可以击败那人形的怪物，因为据消息称，这个妖魔受了伤，战斗力和普通武者差不多……
这就是行走的银子啊！
人们谈到这件事，就眼睛放光，自信满满，认为自己遇上那妖魔必定可以擒杀，然后割下首级领取悬赏，走上人生巅峰……只是妖魔的样貌并没有公开给大众，所以他们也一筹莫展。
但是他们正在谈论好奇的目标，那个似乎弱的不能再弱的“妖魔”正坐在他们的附近，平静地夹着羊肉吃。
墨稚却受不了，不满道：“阿白，这些人也太自大了，他们真要遇到你，能撑过一回合吗？”
白凉眼神示意她小声一点，然后轻声道：“不必管他们，等我伤好了，会去斩掉那棵树。”
目光透过窗子，再次落到外面那棵巨树上。
从形貌上来说，的确足够壮观，但它是无数的人血肉堆砌出来的，那些飘摇的树叶和果实，都是一团团头发和脑袋。
怎么看都让人恶心。
就连小余庆也觉得不舒服，扭回头来，对白凉道：“大哥哥，那些怪物太凶了，你要小心呀。”
白凉点点头。
小余庆的红眼睛消失了，现在就是个正常小孩的模样，没有一点变异的倾向。
这让白凉更好奇他的父母到底干了什么，以及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他声音温柔，凑近了问道：“小余庆，你觉得人啊，是一辈子活成个野兽怪物好呢，还是过正常生活，死后入土为安好呢？”
“后面那个好。”小余庆想了想，道。
“那如果是你爹娘呢？”
“也是后面那个好。”
“嗯。”白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到时候和哥哥一起去给爹娘说再见，好不好？”
“好。”小余庆点点头。
他又看了一眼远空的巨大树冠，迟疑道：“大哥哥，我会不会变成那样子呀？”
“不会。”
白凉道。
小余庆笑起来，纯正可爱。
这是个好孩子，白凉心中微叹。
啪！
有酒杯在地上摔碎，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嘈杂的酒馆中，声音戛然而止。
安静。
目光聚集的焦点，是一个华服的干瘦老头，虽然已经有六十多岁，但精神矍铄。
他握紧拳头，满面通红，仰天长啸：“我必为我儿报仇！”
和他一桌的是另外三个气息强大的武者，年龄与他相差仿佛，此时也赶紧说些安慰之语，并且怒骂杀人无数的妖魔。
听了他们的言语，酒馆中的人们这才明白，原来老者的儿子死在了城中，而且还很年轻，是他四十多岁才得来的独子，平时视若珍宝，这次盗了家中珍宝出去游历天下，却一去不复返。
死了独子，而且他们四个人隐隐爆发的气息都很强大，酒馆中的人不敢招惹，各自收回目光，继续聊自己的。
白凉耳尖，听到老者说他独子盗走的家中宝物是一支符金打造的箭，顿时就想起来那个一箭射偏的锦衣少年来。
真是可惜……
白凉估计少年已经死去了，对少年蓬勃的生气就这样逝去，还是感到可惜的。
但是城中还有数万的人也一样逝去了生气，化为人树的一部分。
这棵树，必须除掉，否则未来会发生什么都不可预料。
白凉下定决心，但是伤没有好，也无法就此入城行动，所以尽管心中有再多想法，也只能继续等下去。
这种感觉也颇为煎熬。
吃过饭，白凉带着墨稚和小余庆在镇子里闲逛，去看别人做陶瓷，以此打发时间。
镇子里只有一家烧瓷的，虽然烧出来的瓷很丑，但是陶器还不错。
烧瓷的匠人今天又在小院里做粗坯，引来了许多小孩子和街坊围观。
那泥块旋转着被塑造出形状的感觉让人感到舒适，而且有趣。
小孩子们也想学着做，但只能用普通的泥巴揉来揉去，揉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像变异的怪物一般。
白凉注意到那些奇形怪状的泥土，心道自己是不是被精神污染得太严重，怎么看啥都像怪物？
小孩子本来就捏不出像样的动物形状吧，太敏感了，白凉揉了揉眼睛，心中自叹。
但是越看越不对劲，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那几个小孩身上。
他们很认真地捏着泥土，泥土的形状越来越完整，细节越来越多，也变得更像一个真正的怪物……
当看到小孩子用指甲往上刻满眼睛的时候，白凉心头微惊。
不是自己敏感，而是他们就在捏怪物的形象！
这些怪物千奇百怪，但都有相同的特点，丑陋且眼睛多……
小孩子们捏泥人捏得很开心很认真，但是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匠人手中那圆滑的陶坯上。
白凉浑身汗毛竖起，冷汗涔涔，这些小孩子见过怪物？
他忍不住好奇心，凑近他们，蹲下询问其中一个小男孩道：“小弟弟，你这捏的是什么啊？”
小男孩抬起头来，将自己捏的东西给白凉展示：“捏的人啊。”
“人？这看起来像人吗？”白凉忍不住道。
有另外的孩子笑着道：“谁说人就得长一样啦？”
“但是我们这些人都是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哪里有人长这么多胳膊，或者长这么眼睛的？”
“先生说：‘人不拘泥形质’，那人多长些眼睛也还是人啊。”小孩们道。
“你们先生谁啊？”
“先生就是先生，只是他都走了。”
“……”
白凉默然，心中觉得应该是这些小孩曲解了他们先生的意思，而这个先生也实在不负责任，都不给他们讲清楚……
看来是小孩子在发挥想象力，自己想多了……
白凉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来几块糖分给他们，站起身来，又把剩下的糖塞进小余庆手里。
小余庆把糖放进荷包，却不吃。
白凉道：“你要不要捏泥人，大家都在玩呢。”
点点头，小余庆露出笑容。
很快也和一群小孩混到了一起，笑声晏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