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洛和林霁月跟着章志诚走出超市。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啦。”章志诚对林霁月说。“我一直在等你。”
林霁月说：“他是不是答应你什么事了？你尽管说。”
章志诚说：“嗨，其实没什么，袁老师就爱瞎操心。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你们来了就好，这下他交给我的任务就算完成咯。”
他打开手腕上的通信器，调出一张图片。林霁月用自己的通信器扫描了图上的二维码之后，袁开那个小程序就跳了出来，弹出“Mission Complete”的字样，画面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下一关已开放，请再接再厉！
“这就是那个解谜游戏啊。”章志诚凑在旁边看。“好玩吗？”
“超无聊。”林霁月说。她瞥了卓洛一眼，眼神有点迷茫。卓洛很理解她的感受，他自己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脱力感：就这样？这就完了？
林霁月对章志诚说：“我们答应袁开要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比如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给你买。”
章志诚摆了摆手：“不用，袁老师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啦。别这么客气，不然我多没面子。”
这孩子讲话莫名地有点江湖气。林霁月露出了微笑。
卓洛晃了晃手里拎的水果：“你家里有人吗？要不我们先去坐一会儿？”
章志诚有点犹豫。卓洛和林霁月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大致了解章志诚的家境，所以猜得到他为什么不想带外人回家。
林霁月说：“要是不方便的话……”
“没事，你们来歇一会儿吧。”章志诚挠了挠头说。能看出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你们跑这么远肯定也累啦。”
他带着两人向家里走去。
路上章志诚又说：“你们知道袁老师现在在哪儿吗？他只跟我说去外地，也没说去哪里。”
林霁月说：“他也没告诉我。”
“是吗？”章志诚显得有些意外。“亏他还教育我怎么对待女生呢，他这也太不像话啦。不跟我说也就算了，怎么能不告诉你呢？”
“什么意思？”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林霁月双眉微蹙。“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那倒也没有，是我猜的。难道猜错了？你们不是男女朋友？”章志诚歪着脑袋看她，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卓洛在心里对章志诚竖起了大拇指，因为他也想搞清楚这件事，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去问。
“我不知道。”林霁月像是注意到卓洛的目光，所以翻了个白眼。
“这有啥不知道的，”章志诚得意地说，“连我都懂，如果一起睡觉的话就是啦。”
“小小年纪，这都从哪儿学的。”卓洛说。
“那也不一定，”林霁月说，“又不是只有男女朋友才一起睡觉。”
“喂……”卓洛说。
章志诚似乎进行了一番艰难的思索，最终决定暂时不去理解大人的世界。
章志诚的家比他们想象的要整洁，这或许是因为整个废品回收站都快清空了。他们到达那里时，章志诚的爷爷正在收拾行李，今晚他就要上火车。章志诚今天回绿坪村来就是为了送他。这是一位高而瘦的老人，皮肤黝黑，精神矍铄，戴一顶绿色的旧军帽。得知卓洛和林霁月是平都大学的学生后，他坚持要请他们在绿坪村的饭馆里吃一顿。饭桌上老人喝了点酒，从绿坪村的拆迁一直聊到三十年前的大战。他见过那些焦黑的像烧干的油锅一样的城市。和那时相比，今天的日子没什么好抱怨的。最后他又绕了回来，请求他们以后多照顾章志诚，监督他的学习情况。章志诚显得局促而不耐烦，似乎是怕爷爷太啰嗦，引起林霁月他们的不快。但林霁月提议和章志诚一起去火车站送他爷爷，然后再送他回学校宿舍。
在车站的月台上，老人第一百遍叮嘱孙子要多向两位哥哥姐姐学习。
“哎呀知道啦，别没完没了的。”章志诚仿佛有点生气了。
老人又告诫他不许在学校跟人打架。这话也说了七八十遍了。
“行啦行啦，赶紧走吧你。”章志诚使劲推爷爷的屁股。
当火车开动起来，已经开出去七八米之后，章志诚忽然跑了上去，追着爷爷那扇车窗，跑啊跑，直到被月台尽头的铁丝网挡住。
卓洛很高兴他们来了。至少今晚章志诚不用一个人回去。
回程途中，卓洛又问章志诚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这稍微有一点狡猾，因为他知道现在是这孩子最孤独的时候。果然，章志诚表现出一丝犹豫。卓洛趁势追击。章志诚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小声说：“我想办个生日聚会……”
于是他们抵达西城小学后，先在校门口的甜品店里坐了一会儿。
章志诚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们。
卓洛说：“办生日聚会没问题。问题是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俩怎么还没和好？这样下去，你确定能把她请来参加聚会？”
章志诚辩解道：“我不是在等嘛。平常我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找她说话。”
卓洛本来想奚落他几句，但转念一想，自己小时候只怕还不如他，便只是笑了笑。
林霁月说：“总之你赶紧去跟她道歉，然后邀请她来生日聚会。首先得跟她约好，不然就本末倒置了，明白没？”
章志诚说：“好吧。”
卓洛说：“聚会的准备交给我们就行。你有什么要求？”
章志诚的生日在两个周后。卓洛原本想得很简单，打算随便找家那种小孩子喜欢的卡通主题餐厅，订个包间就算完事。不料章志诚的想法还挺多。
“最好有间大房子，可以在里面玩各种游戏，玩一整天……如果能有些装饰就更好啦，比如花、气球、毛绒玩具，还有挂在吊灯上的丝带啦，纸壳做的星星啦——她们女生就喜欢那种玩意……”
“挺讲究的嘛。以前在别人家见过？”
“我想象的。我猜江筠的生日大概就是这样吧……”从章志诚的表情看来，他平时一定常常在脑海里想象那个小女孩的生日聚会的情景，这情景在一遍遍的温习中变得越来越美好，染上了玫瑰色。“最好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吓大家一跳——”但是他突然闭上了嘴巴。他像是从幻想中醒了过来，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太多了，所以不安地窥伺着两个大人的表情。“我是随口瞎说。”他干笑了两声。“不方便就算了……”
卓洛的确觉得章志诚要求有点多。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不过他尽量不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倒也不是不方便，可以找家那种专门供人开派对的店，包场。不过——”
“那样肯定很贵。”章志诚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会还不起的。”
“什么还不起？”
“还钱啊。这次时间紧，只能先跟你们借，但过后我一定会还的。不过我每个月零花钱比较少，得慢慢攒，只好请你们多等等啦。不过我也可以另外想办法赚……你估计这次得花多少？”章志诚紧张兮兮地看着卓洛，似乎已经开始在心里算账。
卓洛不禁对自己有些鄙夷：刚才他还嫌这孩子麻烦呢。
他说：“别瞎琢磨，平都市禁止未成年人打工。”
“总有办法的。”章志诚转了转眼珠，仿佛已经有了几分眉目，也不知在动什么歪脑筋。“不过总之咱们别去那种很贵的地方。”
卓洛说：“如果人不是很多，也可以在我那里。就是地方太窄……”
“我知道一个地方，”林霁月忽然说，“不过那地方有点大，最好你能多叫几个朋友来玩。”
“我试试看。”章志诚不太有把握的样子。
他们把章志诚送回了学校。等章志诚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里，林霁月说：“你觉得最后会有多少人来？”
卓洛说：“就算只有那个小女孩也无所谓。那样甚至更好。人并不需要太多朋友。”
林霁月讥诮道：“就像你这样？”
卓洛不搭她的茬，又说：“那些原本看不起他的小孩，恐怕也不会因为一场生日派对就变成他的朋友。”
林霁月说：“或许吧。但有人这样说过：阶层间的情感壁垒就像乌龟壳，随着年岁增长会越来越厚，我们虽然没办法消除它，但至少可以趁这外壳还比较薄的时候，在上面留几个小洞。”
“这话谁说的？”
“我说的。”
“你大概没养过乌龟。”卓洛说。“它们经常要换壳，开了洞也不会留下的。”
林霁月瞪了他一眼，但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接下来有事么？”
“无非是回家睡觉。”
“想不想换个地方睡？”
